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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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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蛇》第二章by拾月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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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水啊……小水……似水……”

    “&……”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如蚊鸣回荡在张似水脑海中,无数个人呼唤她,声声交叠,时近时远。

    “醒醒,快醒醒,”有人抓着她的肩膀轻晃,“到站了,快……”

    呼唤声戛然而止,张似水瞪大的眼正好与身边穿着校服的圆脸姑娘对上,后者似乎被她吓到了。

    见状她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没吓到你吧?”

    圆脸姑娘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么……么有事,jiejie,钱塘镇到了。”

    “哦哦,谢谢你叫醒我,谢谢啊。”张似水连声道谢,随即站立起身,跟在小姑娘身后下了大巴。

    大巴停在了十字路口一侧,众人陆陆续续下车,人流攒动中常有目光投到她身上。

    有摩的哥和三马仔①上前搭话,张似水没应,循着记忆走到汽车站外的路口。

    时不时有人骑着小电驴经过,扬起的尘埃把她的裤子溅得斑驳。

    七年没回来,小镇上的人从骑自行车到骑电动车了,街道似乎也比以前宽敞……

    “卖虾饼咯,卖虾饼咯——”水泥路对面支着一口锅炸饼的摊贩吆喝。

    张似水被吸引住,看到摊贩熟悉的面容后有些欣喜。

    果然,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

    她左顾右盼车流,等了没多久左右边就空了一大段。

    张似水抬腿要过马路。

    “水丫头。”

    有人却不合时宜地叫住她。

    “……”

    张似水转过身,看到有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跛着腿朝她走来。

    在男人靠近后,她警惕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眼窝很深,吃惊地大睁着眼,感觉眼珠子随时会滚出来,“我是你小叔叔张耕地啊。”

    小叔叔?

    张似水脑袋轰隆炸开。

    除了皮肤跟记忆里般黝黑,其他哪里像了?

    看到张似水懵在原地,男人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脸颊,露出一记腼腆的憨笑:“这两年活儿干得太多了,就瘦成这样了。”

    这也瘦得太夸张了吧?

    张似水更为沉默,更放不下戒心,往边上又挪了几步。

    男人见她不搭理自己,往裤兜掏了掏,掏出一部老人机。

    按键声很响,等拨通了电话,铃声里女歌手cao着乡音的歌声更响亮。

    张似水悄悄用余光观察,直到男人举着手机凑近,“你姑让你接电话。”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老人机,果真听到了张梅芳沙哑的嗓音,让她快些回家。

    张似水的有些神情松动,张耕地见状也不再废话,说:“赶紧跟我走吧,再拖下去天黑了都回不到福寿村哩!”

    话一落地就转身朝西边走了。

    张似水握紧双肩包的肩带,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迈步追上。

    昨天一整晚她的心都慌得厉害,压根睡不着觉,想了想还是给张梅芳拨回了电话,沟通了一下回村时间和碰面地点什么的。

    张耕地是开拖拉机出来的,从钱塘镇到福寿村中间是一段长山路,四轮车开进去只能报废,还得他这辆老古董给力。

    看到拖拉机的歪车头后,张似水最后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七年前她在读八年级,在镇上念书,这辆拖拉机就是张耕地在那时候买的,为的是送他们几个孩子上下学,至于这车头就是某天下雨地滑给摔歪了。

    “还记得这家伙不?”眼前的男人忽然转身笑问。

    张似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随即张耕地笑出一口黄牙,指着拖拉机前边的棉垫让她坐,然后去手摇启动拖拉机。

    叔侄二人前后落座,中间还空出一大截。

    张似水不瘦,体型匀称,可张耕地太瘦了,这不该是一个健康的中年男子该有的体型。

    过去的张耕地明明一身腱子rou,是村里最强壮的汉子呢。

    拖拉机喷出一团团乌黑的云,一路往西走。

    通往福寿村的山路还是如以前一样蜿蜒曲折,沿途不是山就是农村开垦出来的水田。

    越往深处地面越泥泞,拖拉机陷了几次,叔侄二人就下车推了几次。

    张似水累得背都打不直,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玻璃块,气喘吁吁道:“小叔,村子是刚下过暴雨吗?”

    说来也奇怪,明明镇上的水泥地都是干的,怎么离了20里地就大变样了?

    “……”

    “小叔?”听不道回复,张似水又唤了声。

    拖拉机下了个坡,往前是个岔路口。

    “神要下雨你不得不下。”张耕地目视前方,眸光发沉。

    神?

    张似水眨眨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拖拉机已经拐进右侧的小路,把另一侧的山路甩在车后。

    “呼呼——沙沙沙——”

    后颈一凉,山风吹得张似水瑟缩,她扭头往后瞧。

    ——路的尽头是绵延起伏的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绿,一连绿得发黑的林。

    这些山有个夸张的名儿——十万大山,是桂地最深的山,一年四季树木长青,有些树高大得能顶天。

    张似水看着山与山之间塌下的两块,恍惚间觉得那是一双巨大的瞳,正幽望着自己。

    她瞧着心慌,连忙转头。

    这两块凹地太像蛇瞳。

    黑色的瞳孔竖立,周围则是深邃的绿,神秘而美丽,又危险至极。

    天色渐渐黑了,张似水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拖拉机突然冲下一个陡坡,她一下惊醒。

    “醒啦,快到家了。”张耕地转着方向盘,说。

    张似水揉揉眼,视线慢慢清晰。

    入目的先是一棵老榕树,垂着无数根灰土色的丝绦,树下的棋桌空空如也,只有一颗鲜红的皮球静静停在石凳边。

    村子很静……

    “叔儿,怎么看不到人?”张似水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地问。

    张耕地开车进了一处还算宽敞的砖头路,回:“这个点大伙儿都在家吃饭,不出门。”

    张似水正好瞥到有户人家的烟囱有袅袅炊烟,“哦哦”应了声。

    路越走越熟悉,熟悉到张似水感到紧张。

    屋子愈发少了,几座瓦房围成院,黑木门如一方墨砚。

    那就是张似水家的祖宅了,据说民国时就在了,不过那会儿都只是土胚房,远没有现在的好看。

    此时铜门钹上系了条白绢,风一吹就荡。

    张耕地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先行下了拖拉机,跛着腿向前迈了两步才想起落了个人,忙回头喊。

    叔侄二人一前一后走近宅院,走到一半门被人从里推开了。

    一个皮肤蜡黄、盘着低发髻的女人端着火盆走了出来,隔着距离不断地上下打量张似水。

    张似水脚步一顿,眼神躲闪。

    “呵呵——”女人笑了起来,似乎很愉悦,“好哟好哟。”

    张似水从女人的声音认出这是张梅芳,于是张嘴想礼貌性地打声招呼。

    “嘣——哗啦——”

    “咳咳咳咳咳咳咳——”

    张梅芳忽然把盆中物兜头猛地泼到她身上,张似水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嘴灰。

    她咳得厉害,大有要把肺咳出的阵势,可始终没人过来给她拍背顺气。

    张似水把灰咳吐干净了才好受些,只是一张脸是脏得完全不能看了。

    她湿着一双眸问:“姑……姑姑,这……咳咳,这是……什么?”

    张梅芳神情自若地向她解释:“没事,一些驱邪用的草木灰而已。”

    草木灰?

    可她没闻到任何草木的味道啊……

    “快进来吧,家人们都等你很久了。”疑惑间,张梅芳已经转身折返,张耕地则紧随其后。

    张似水抿了抿唇,沉默地跟上。

    走近半开的大门,她这才看清院子里站满了人,不同的面孔、相似的消瘦。

    “嗒——”

    张似水跨过门槛,再抬头时发现……无数双眼睛正紧盯着她。

    “跟我来,小水。”

    她被盯得发怵,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张梅芳回头道。

    紧接着众人为她让出一条路,张似水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直到额头磕碰到张梅芳硬得硌人的背脊才停。

    张梅芳没动,任凭张似水盯着她的后背看了好久都纹丝未动。

    “……”

    张似水满是疑惑,抹掉鼻子上的余灰,偷偷探出半颗头看。

    这一看惊得她双瞳一震。

    祠堂中央铺着一张竹席,竹席上躺着一位脸色青白、双眸紧闭的老太,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麻布长衣,苍白的四肢裸露在外,好似被冻得硬邦邦的冰棍。

    边上跪着的是名较年轻的妇女,她正在给老太擦拭手臂,擦完后还用手掌搓了搓,等手臂没那么僵硬了才放回原位。

    在她们周围摆满了蜡烛,并用朱砂在地板画了很多扭曲的符咒。

    堂内燃了香,可张似水还是闻到了那股味儿。

    ——死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