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高辣小说 - 如蜜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向她的时候像是深而冷的海水。

    她看见自己在他眼睛里,但他说的那么清楚。

    ——“这是姜骊的结果,不是我的。”

    她是个他看不上的玩意儿,根本不在他眼中。

    常德顺向他挥拳,在那样的身份对比与环境下,换来被七手八脚摁在地上的下场,一点都不意外。

    拳头落下的声音,姜惠的哭声,动手打架——或者称之为常德顺被打更合适。

    乱糟糟间,从柜上撞落的烟灰缸碎在地上,碎玻璃粒飞起划破了姜蜜的脸,她圆葫芦一般被挤倒在地,手压在碎玻璃上,细碎水晶似的茬子,细细密密刺进了她的手臂。

    夏天,白藕样的小手臂,穿在粉嫩短袖泡泡裙里别样可爱,然而粉和白,刹那间都被红艳艳的血染花。

    姜蜜凄厉的哭声,结束了慌乱糟糕的一切。

    那个按血缘应该称作她‘父亲’的人,由始至终都没有抱她一下,他冷眼看着她扎了一胳膊的碎玻璃,哭得小脸抽搐,涕泗横流——

    就像看一个破布娃娃。

    廉价,劣质。

    那一年,她五岁。

    第50章

    病房不是个合适谈话的场所,但细想起来,她们许久未像这样谈心过。

    每有一年过去,以前的事就离现在更远,记忆蒙尘,想起来越发模糊不清。

    但有些事情,掸一掸灰,转瞬就又清晰如昨。

    忘不了的,姜惠怎么可能忘得了。

    姜蜜一直觉得她那么在意姜骊的事,是因为她和姜骊是姐妹,天生情厚,其实并不是。

    她也曾经有过不满,也曾对jiejie生过芥蒂之心。

    明明同是一脉,同样的出身,同样的生长环境,偏偏生出了她们这么不一样的两个人。

    姜骊聪慧,美貌,和包括姜惠在内的同村所有人一比,优秀得像上天的宠儿。出身以及幼时经历,就像是为了让她能越挫越勇的考验。

    课本上说的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姜惠曾很多次想过,老天爷可能真的偏爱姜骊,所有的一切或许都是为了让她成长所设的关卡。

    先苦后甜,过程不好,但结果总是好的。

    辍学肩负起家庭重担的时候,姜惠是真心的,后来也并未后悔过,可有时候忍不住也会想,同样是姐妹,人生落差为什么会如此之大,大到天差地别。

    姜骊在大学校园,书越读越好,学校对优秀学生的补助,包括许多奖学金,她每个学期样样都能拿到。

    到后来经济上已经有了活泛余地,虽然家里欠下的钱仍未还清,但她在校的费用包括学费,已经不需要家中负担一分一毫。

    而姜惠,坐在枯燥乏味的工厂车间之中,日复一日做着重复工作,像被上紧了发条,片刻不得放松。

    每当被年纪大的‘前辈’刁难,或是手忙脚乱出差错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在学校念书的姜骊。

    这世上有一个人,身上和她流着大半相同血液,同样的姓氏,同样的父母,但是却在高楼之上,和身在深沟底处的她云泥相异。

    每一天都要流汗和泪,姜惠渐渐习惯打工的生活,也渐渐和姜骊减少了联络。

    姜骊每月都会给她寄一些小玩意,附带一封信,说一些学校里发生的琐事,告诉她自己的生活状况。但姜惠发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勇气看,不想也不敢。

    原本会回信的,后来不回了。

    之后姜骊寄来的东西就都像石沉大海,从某一天起忽然就没有了回音。

    姜家夫妇是没福的,没等到姜骊大学念完他们就先后离世,丧礼上姐妹俩见了一面,是那一年里的第一面,也是唯一一面。

    再后来,姜惠换了工作没有告诉姜骊,信和小礼物没了目的地,她们大概有两三年时间没有再碰面。

    唯一的联络是电话,姜骊会打电话给她,或许是知道meimei心里有想法,姜骊没有问过她换工作之后的去向,只是每个星期通一次话,知道她安好便罢。

    两姐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来往,姜惠从不主动和jiejie联系,父母不在,她干脆不回老家,不管是年是节,长期漂泊在外。

    一开始一个人,后来有了常德顺,他家条件不好,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老人家没了他也没有过年回家探亲的理由,两个人便在外扎根,奋斗打拼,成了彼此的依靠。

    姜惠和常德顺结婚的时候,请了姜骊,姐妹俩仍未能说上多少话,冷冷淡淡仿佛远亲。

    如果不是那年为了经营小杂货铺子,常德顺出门进货被车撞,送医急救需要钱,姜惠大概不会主动和姜骊联系。

    生活总是在才刚刚有起色的时候就迎头给她泼下一盆冷水。

    站在医院病房外那刻,她想,她大概永远也无法摆脱姜骊这个压在头顶上的阴影。

    彼时接到电话的姜骊什么都没说,清清淡淡一句‘知道了’,让她忐忑拿不准,觉得或许多年未联络,这个jiejie对她没了感情,并不一定会施以援手。

    然而半个小时后却接到姜骊的电话,人已经在银行,问了卡号,当场给她转了两万。

    那天晚上,姜骊从隔了几百公里远的地方坐车赶来,背着一个小包,只带着卡和证件,赶到无助的她身边。

    第二次手术需要输血,医院血量不足,先抽了她的,后来抽了姜骊的。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等,姜骊塞给她一张卡,告诉她,钱不够里面有。

    她问钱是哪来的,是准备干什么用的,姜骊告诉她,那都是给她留着的。

    两三年,姜惠故意拉开距离减少联络,姜骊由着她,纵着她,什么都没说没问,只是每个月存一笔钱,预备将来交到她手里。

    她道不出复杂感觉,捏着卡对姜骊说,“你不欠我什么,没必要这样。”

    姜骊没答话。

    她们一起在病房陪着,同挤旁边的空病床。

    杂货铺子经营艰难,这么多年她和常德顺在这个城市说是扎根扎根,却连脚都没站稳,而他又在昏迷中,前途茫茫混沌得和黑夜如出一辙。

    她愁绪千斤,沉闷难眠。

    睡在身侧的姜骊握了握她的手。

    差别那么明显,细嫩滑腻,皮肤像丝绸一样。

    姜骊天生肤白,在老家时从小村里人就说,那双手一看就知道将来必然不是农人的命。

    而她的,粗糙,臃肿,全是生活浸泡过的痕迹。

    那双手握起来感触太好,她竟然舍不得甩开。

    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当晚上她睡不着不敢睡,姜骊就会那样握住她,讲故事给她听。

    常常分不清是说故事的人先睡着,还是听故事的人先闭眼。

    稻草秸秆有味道,泥土有味道,木架搭的房顶有味道,记忆是有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