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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兄妹篇

    三天前,凌晨天台,徐念月站在穿着休闲装人身后一段距离。

    她礼貌称呼道:“爸。”

    林青转过身,头发上笼着的冷气被他的动作驱散了一些,四散开来融进黑暗。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朝她方向递了递,徐念月摆摆手,顺便往后退了点。

    不是她不会抽,而是有人闻到了她身上的烟味会不高兴。

    林青看她一眼,收回手,拿出一支烟从善如流地点上,深吸一口,向空中吐着烟圈缓缓道:“我本来戒烟了。”

    徐念月知道,盯了他手里的烟几秒,然后移开了视线。

    “就算我想抽。”他的黑眸璀璨,像是在怀恋着什么,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她也不会让的。”

    林青回想起,有次他烟瘾犯了,实在忍不住,在超市买了一包找了个她不会发现的地方抽了几根。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把烟味散了,嘴巴里的味道也用薄荷味的口香糖清理了才回的家。

    纵使他做的万无一失,最后还是被她发现了。他当时心里还在窃喜,不错,他做的很好很隐蔽,不会被她发现。

    她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来着,哦,她只是毫无情绪起伏地叫了他一声,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她的思绪,摸不清她的脾气。

    他当时向下看了眼她握住他的手,她手背上筋骨凸了出来,钻心的疼从手腕处传递上了他大脑。两人安静地对望,过了几秒,她松了手,红印就立马在他薄嫩的肌肤显现了出来。

    他在她起身之际拉住了她衣角,认错服软道。

    姐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她似是笑了一声,打开他手,他敢打赌,她是被他气笑的。所以他快速站起身,跟着她,她去哪他就去哪,恍若一个跟屁虫,这个小跟屁虫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

    姐我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没有下次了,真的没有下次了,刚才我说错话了。

    无人回应,就他一个人在那不知疲惫地道着歉,唱着独角戏,絮絮叨叨一路。

    林青回忆笑了,没忍住调侃了自己一句,“我好像个苍蝇啊。”嗡嗡嗡的。

    她也没觉得烦、嫌他吵,叫他闭嘴,把他推开。不光如此,她对他的照顾仍是面面俱到,细致入微,但就是一点,她不讲话,不管他怎么努力找补话题,她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都没用,就是雷打不动的不讲话。

    以撒娇、美色为名的杀手锏都不管用了。在与她分房睡了几天后,一天夜里,他内心没来由的蓦地升腾起了一股恐慌,极快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使他做出了行动。

    他跌跌撞撞地奔进客房爬上床,紧搂着她腰把头埋她颈窝缩在她怀里。

    姐……jiejie,我害怕,与我说话好不好?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抽烟了。

    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她这若即若离的态度了,太折磨人了。

    她这次终于松了口,喊他。

    林青。

    就叫了他名字,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不过他知道她什么意思,既然肯回他话了就说明她原谅他了,以及……此外的隐含意思。

    他身体出了问题,以前烟不离手毫无节制,把肺给抽烂了,为此还做了一次手术,在这场手术中,他差点死了。

    他还记得,她当时小心翼翼摸他脸颊的手是冰的,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崭新制服起了皱褶,面容憔悴,眼下淤青一片,眼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他还发现了她还没来得及遮掩的几道又深又长的掌心掐痕。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阴郁不安、又喜又悲的气息。

    自此以后,她对他吸烟这件事看管的极其严格。他偷偷吸烟这件事,算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一个因他而生的底线。

    后面,他就再也没有碰过烟了,就算烟瘾犯了,他就嚼棒棒吃。他想,他不能再放纵自己了。

    徐念月望着他陷入某种回忆的幸福神色,懂了她父亲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她没打扰他,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林青回忆完,一根烟也抽到底了,把烟蒂扔脚下踩灭,与徐念月相对而坐。

    他单手支着下颌平淡地注视着她,徐念月也单手支着下颌,回望着他,大大方方的任他看。

    瞧着瞧着,林青的目光停在了她颈侧,他看热闹地扯起嘴角,“我打扰到你们了?”

    徐念月愣神了一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新鲜的吻痕,“……没有。”她坦然自若,没有用领子把它遮住。

    他笑笑,这事算过了,徐念月一点都不惊讶于他的态度,毕竟她与她哥是面前这人与他亲jiejie的孩子。她明白他不想管而且也没资格管,是他们luanlun在先。

    “徐念月,你恨我吗?”他幽幽低道。

    她撑着的手顿了下,口吻平淡,“不恨。”

    他打量着她,“是吗?”

    “是。”她的声线平直,语气凿凿。

    “为什么?”他反而不解地询问,“你当时又没做错并且杀她的又不是你而我确为此打了你,你为什么不恨我?你就没有怨言吗?”

    “有过。”徐念月默然半响,“后来理解你了就没有了。”

    她父亲其实是一个经受不起打击的人。

    别看他长的一副桀骜不驯的总裁样,在外气场强大冷然,话少,很是能唬住人,做起事来也雷利风行、手腕强硬,任谁看了不道一句上层精英人士。

    可事实上,他的内里早已破碎,是依靠母亲他自己才得以把自己的碎片拼接了起来,成为了一朵只有靠吸吮母亲身上养料才能存活的柔弱菟丝花。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恨你。”

    徐念月对他的感情很复杂。

    出事那会她是感到怨恨、不解、愤怒、悲伤,随着她一天天长大,看透了一些虚实结合的世事,学会了换位思考,知道了人生苦短,理解了每个人都是负重前行,对他的负面情绪渐渐被理解替代。

    理解,既能调和矛盾,又能转化情绪。她理解他的怨恨、悲愤、惶恐,所以她同情他、可怜他、怜悯他。

    “这没什么好恨的,人之常情。”

    林青道:“所以你任我打骂?”

    徐念月捻捻手指,回道:“是。”

    他沉默了,没一会儿站起身,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给她,她照样拒绝,他没管她的拒绝,把烟直接放她前面的地面上,然后另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看着肺不好仍在抽烟的男人,徐念月只是垂下了眼睫。

    半分钟左右,她也站了起来,隔了一段距离与他齐齐望向已是大半夜还有车流涌动人声喧闹的大都市。

    她俯瞰着高楼林立的城市,不同颜色的灯光在她眼底流转,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梦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