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救母(三)
96. 救母(三)
“拐卖!是拐卖!!救命啊!这些警察是一伙的!救命啊——” 王婷破声嘶吼着。 她的脑袋被死死的按抵在地面,疼痛让她无法继续口中的求救,只能痛苦呻吟着。 何老汉表侄不耐的瞥了一眼王婷,正眸一瞬又恢复了谦卑的姿态: “胡局,您路上小心,这边我们会处理妥善……” 他急于送走这位大人物,可话音未落,轿车后座车门突然开启—— “愿愿!” 车门里传出的声音划破了雨夜。 前排司机与助理紧忙下车撑起伞,遮挡着走下车的三人。 其中二人走向前来的步伐稍显急迫,冲在最前的年轻男人跨步奔跑的姿势有些许异常,他无顾遮挡,只身陷入倾盆大雨之中。 包围在何家母女周围的警员不敢阻挠从大人物车上走下来的人,他们纷纷散开一隙让两人挤入了人群里。 透过车窗,莫许就认出了在夜雨中奔跑的身影。 直至车灯照过一瞬那遮帽下的脸,莫许更为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声“拐卖”震得他胸口发麻,他无法冷静自持去坚守他在外人眼里的那份沉稳,他只想去到她的身边,确保她的安全。 莫许急于抽开擒束着瘦小女人身周的手,将她护在身前。 而那个身影似是受到了惊吓而不断推抵着他。 “愿愿、愿愿,没事了愿愿……” 他安抚着,想去捧起她的脸。 却在掀开女人遮帽的一刻,愣在了原地。 女人与何愿有几分相似,但比何愿憔悴瘦弱许多。 她一脸惊恐的望着他,随即拽扯下他的手防备的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我不是何愿!我是她姐!” “程馨——” 身后。 年老的男人哭喊着。 岳老师确认了沉睡女人后颈的胎记,将她一把抱起。 他多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斑驳白发满面皱纹,干枯的身体不成人形。 “馨崽、馨崽、爸爸来接你啦。馨崽,我们回家啦。” 严肃寡言的老者此时泣不成声。 他亲吻着怀中女儿的额头,紧紧贴着她的脸颊,珍惜而爱护,视若明珠。 就像,那年她还在襁褓中的模样。 举着伞的助理跑向前来为这对父女遮去了落雨。 穿着规正的中年男人胸口别扣着政职徽章,端身立于司机撑举的伞下。他满目肃色的瞥着一身制服怯首低垂的男人。虽未出一言,但足以让那男人牙关打颤浑身发抖。 何老汉表侄深深吞咽一口,他认命般的颓落下双肩,闷在心口的慌乱气息长长一舒,紧闭上双眼。 就如接受了自己职业生涯终止于此的事实,与接下来面临的审判和严处过后的无尽凄凉。 “何愿呢。” 金丝眼镜的镜片布满水露,遮去了他忧切的目色,却遮不住他言出焦灼: “何愿在哪里。” 何二姐指向远处的大山: “她为了引开追来的人,上刚山去了!” —— 手电筒的光束扫遍崎岖山径。 人群穿梭在雨夜山林里。 “何三在这里!——” 听到一人扬声吼喊,所有人调转过方向将手中的光源投了过去。 一个背着重物的身影从茂树间穿梭而过。 大部队踏着泥泞疾步追赶。 没有光线照亮脚下,何愿仅凭每落一步的预判去稳持着脚步。 心脏的跳动声已盖过了麻袋雨衣上的水珠砸响,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回荡耳畔。 她像是已经接近体能极限,但是人群就在身后,容不得她减缓一丝一毫的速度。 如果被抓住,发现mama不在自己背上,他们一定会折回去追上王婷的车。 她必须争取更多的时间让王婷和二姐带mama逃出去。 她必须坚持。 突然。 前脚掌一空。 前方从下涌上一阵扑面的风。 何愿及时收回了步伐。 以她多年走山路到经验来看,不出一米就是一个悬崖。 胡乱扫射的电筒光线越逼越近,嘈杂的人声与凌乱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 被抓住和跳下去。 何愿只能二选一。 何愿努力让自己镇定。 她蹲下身,摸索着来到悬崖边缘。而后拾起一颗石子,垂坠着投落下去—— 石子的回响让她一喜。 悬崖边应该有一个距离不算太远的落脚点。 这个距离跳下去还不足以要她的命。 她将背在身后用于混淆视听的干草团抱在怀里。 而后以怀中干草为垫,贴着山壁纵身一跳—— 人群赶到附近时不见何愿的身影。 眼见前方是悬崖,他们笃定何愿不会从这里下去,转而涌去旁侧继续追寻。 直至人声越来越远。 躲在石壁下的何愿才敢喘息出声。 好在她的判断无误,跳落下来除了有些表皮擦伤外并没有太严重的伤势。 “嘶——” 刚还在暗自庆幸没受伤,起身的一瞬何愿又摔了下地。 脚踝的疼痛让她眉头一皱,不算特别疼,但是足以影响她奔跑的速度。 看来,她不能再与他们上演追逃,只能靠躲藏与巧避取胜。 眼下她没有力气继续奔走,这里还算安全,她只想歇上一歇。 浸满水的衣服粘在身上,阴冷山风驱散了夏季炎夜的高温,带来了清凉外的几缕寒意。 何愿扯好身上的麻袋,蜷缩在干草堆旁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不知道王婷和二姐现在带着mama到哪里了。 有没有走出盘山公路,有没有去到镇上。 有没有脱下一身湿衣将身体擦干,安全舒适的等她与她们汇合。 眼皮子有些沉。 何愿险些睡过去。 她不能在这里过夜,这很危险。 王婷二姐还有mama在等她,她要想办法下山才行。 何愿扶着石壁缓缓站起。 身上被湿意坠得发沉,行步艰难。 落了一夜的雨还未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场雨,就像当年她逃脱逼婚时的一样大。 她好像总在雨中奔逃,难以停歇。 湿透的全身被抽走体温,空虚而冰凉。 她善于去忍耐与习惯,再独自塑起坚韧,用尽全力维系着生命力,奔跑,冲刺。 她不是不觉得累,也不是不知疲倦。 只是命运像火舌般在她身后卷动,差一秒便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不会有人永远用外套裹在她肩膀拥她入怀。不会有人永远将她载在身后拼尽全力的将她拖举出深渊,更不会有人永远奋不顾身不计后果的为她铤而走险。 她能倚靠的。 只有自己。 这时。 崖上突然传来了脚步碾过树枝的脆响。 一束光线直射而来。 何愿下意识用手遮住久未目及光线的双眼。 心脏一空。 她慌张之下就想往悬崖下跃—— “何、愿——!” 直到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一个发音奇异而咬字生涩的声音。 一个。 在多年前火车站离别的暴雨之夜,同样如此呼唤着她名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