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篇:四【暴君挑起风波/丞相心想乖崽一定是被欺负了(剧情】
想他堂堂一代君王,上一世令文武百官闻之变色,两股颤颤的暴君江尧,竟然八岁了还在这儿学习什么狗屁人之初,性本善! 真是岂有…… “殿下,您走神了。” 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忽地响起,江尧骤然回神,他抬眸,对上了老师一双满是温和柔情的笑眼。 丞相堪堪弱冠,说得上一句是朝堂上最年轻的官员也不为过。 一身锦缎绣着云纹的白衣,落坐在垫着软垫的檀木宽椅,发冠上镶嵌一颗通透莹润的白玉,其余的青丝柔柔散落,那如玉的手握着书卷,根根手指修长,指尖透着些许粉嫩颜色。 香炉上方飘散着淡淡白烟,书墨香若有若无,也不知是这书籍上的,还是这人身上的味道。 江尧在他的注视下,忍辱负重地拿起幼儿思蒙书。那白衣丞相见状便满意的移开视线,领着他一句一句,给他讲解其中的意思和道理。 此时,脚还碰不到地的暴君磨了磨后槽牙,心中狠狠的嘀咕一句,真是岂有此理!! 皇子五岁上太学,开始启蒙,但江尧五岁那年跟着母亲在冷宫艰难生存,哪里会有人教他识字。 唐棠也不知道他是重生的,带着暴君硬生生学了两天的三字经和弟子规,等江尧都学会了,才转而学习千字文,不过除了教江尧认字,琴棋书画这些熏陶,他也没忘。 东宫,一处落了雪的暖亭中,暖炉上煮着一壶茶,热气升腾,混合着淡淡茶香顺着风散开,沁人心脾。还未盛开的红梅林银装素裹,枝丫和红梅的花骨朵儿顶着白雪,远远看去当真好看极了,清冷而淡雅,是一个尚景儿的好地方。 兽金碳在火盆中燃烧的通红,散发着热气,一把古琴放在石桌,修长手指拨动着琴弦,琴音泉泉流水般流出,听的人心身放松。 江尧捧着手炉,坐在唐棠右边,瞧着对方垂眸弹奏着古琴,心中懒懒地想,他这位老师倒真不负他如玉公子的美名,除了总是教他一些幼儿启蒙的仁义道德叫暴君觉得耻辱,但这君子六艺,可谓样样精通,策论学识等也给江尧带来一丝新奇。 他如此想着的时,唐棠缓缓收了尾,修长手指停下弹奏,他偏头去看小江尧。 坐在他旁边的小江尧还是那么瘦瘦小小,仿佛怎么也养不胖,缩在黑色狐裘中,乖乖捧着鎏金手炉,大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乖顺极了。唐棠轻笑了起来,收回手,温声唤他。 “殿下也来试一试。” 暴君自然会弹琴,只不过弹得不好罢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是老东西立的靶子,教他的老师有徐家的人,看似对他用心,实则难懂的废话一大堆。 这一世,也不知唐元思做了什么叫那老东西厌恶的事,被指给他这必死之人当老师。江尧仰着头瞧着他的老师,心中忽然升起恶劣的心思。 他迟疑了一两秒,仿佛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不过身边的宫女太监成天让他维持储君的尊严,他又不好开口说自己不会,只能乖乖把手炉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坐在唐棠坐过的地方。 瘦瘦的手指触碰琴弦,别扭的弹奏几下,发出跑调儿的滑音。 小江尧一顿,微微红了脸,他收回自己瘦巴巴的手,似乎有些无措。唐棠见男孩这幅窘迫模样,笑了笑又重新教了他一遍指法,小江尧鼓足信心试了试,却还是弄出滑音。 唐棠略微想了想,微微弯下腰,墨色青丝有几缕滑落身前,他温白修长的手扶着小江尧瘦巴巴的小手,带着他勾动琴弦。 恶劣的暴君哪想到这一出!他逗弄老师的心瞬间哑火,浑身僵硬的被老师身上的书墨香包围,这上下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与他如此亲近。 在他的视野中,暖亭外是落着雪的梅花骨朵,琴上一双修长白皙的大手带着一双干瘦的稚儿小手,在琴弦上轻轻勾动,对方几乎将他揽在怀中,淡淡的书墨香丝丝缕缕的勾动人心神,手上触感细腻温润,耐心的讲解,在耳边缓缓响起。 暴君很不自在,也是两辈子头一次感受到来自老师的爱护。 外面下起了小雪,暖亭中碳火烧的通红,散开暖洋洋的热意,一停一顿的琴音,和男人轻柔的讲解声,勾画出温馨的画面。 中午,午膳。 今日连嘉运进宫了,皇后没叫江尧去坤宁宫联络感情。唐棠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被江尧抓住了衣袖。 他怔愣一下看向小江尧,小江尧拉着他的袖子,眼巴巴望着他:“老师能留下和孤一起用膳吗。” 唐棠还没说话,旁边过来叫太子用膳的宫女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娇美面容挂上得体的微笑,欲言又止,轻轻出声:“殿下,这怕是不合规矩。” 听到宫女话中的警告,江尧心中嗤笑,表面瞧着唐棠的亮晶晶眼眸却瞬间落寞下来,他沉默的扯着唐棠衣袖半晌,才松开手。像极了一只落寞的小狗崽儿,两只耳朵委屈的耷拉下来。 没等他放下来,唐棠便忍不住拉住他瘦小的爪子,含着笑看向那位宫女,温温和和的问:“太子殿下敬爱师长,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宫女被他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不合规矩之处,只好尴尬地道:“是,是奴婢想差了。” 小江尧瞬间仰头,瞧着老师的侧脸,虽然并没直言开心,但那两只大黑眼睛却渐渐恢复了明亮。瞧得唐棠忍不住笑了笑,眉眼漾着温柔,给他拢了拢肩上的狐裘,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暖亭中茶香冉冉,热气蒸腾,温润丞相身穿白色狐裘披风,牵着一个瘦弱的太子,一大一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梅林的小路。 — 唐棠带着江尧膳房,把江尧身上的狐裘脱掉,递给太监,才来处理自己沾了风雪的衣物。 净完手,落坐在圆桌,小太监掀开帘子,穿着崭新冬衣的宫女们端着托盘一个接着一个的进门,将膳食放在桌上。 随着精美盘子放下,唐棠目光扫过这些吃食,表情没什么变化,眸中笑意却越来越淡。 江尧的吃穿用度是按照储君的规格来的,无一不精细,不管这些宫女太监是谁的人,都不敢在这方面上做手脚,明目张胆的克扣一国储君的吃穿用度,除非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不过一些恶心人的小细节,这些宫女太监还是能以为小江尧好的借口,去做上一做。比如他面前这一桌清淡到没什么滋味的药膳,和江尧万中rou质透着淡淡粉色,还带着蛇皮纹路的蛇羹。 布善的宫女用银筷子夹了一块白花花的鱼rou,放在他面前的盘子。江尧坐在椅子上,拿着羹匙缓缓搅动蛇羹,许久才准备往嘴里送,忽然一只手搭在他手腕。 他停下动作,抬头,只见丞相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拿着羹匙的那只手的手腕,打断了他的动作。 宫女太监侍奉在一旁,恭顺地垂着眸,他们并不怕被丞相发现,毕竟无人克扣太子的膳食,这些药膳的食材啊可难得这呢。 唐棠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并没对这些宫人发火,那时有理的也成了没理的了,见他的乖崽儿大眼睛疑惑的瞧着他,温声说。 “殿下留臣用膳,臣不胜感激,但这感激之心无法报答,叫臣心中牵挂,思来想去的,便想为殿下做上一碗面食,了表些心意,不知殿下,可否愿意给臣个机会?” 江尧仰头瞧着白衣丞相,听到他所说的这番话,有些惊讶:“老师也会做这些吗?” “自然,” 唐棠见小江尧惊讶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淡淡看过这些守候在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心想该找个机会把这些眼线处理掉了,瞧瞧她们都教了些什么乱码七糟的,可别带坏了他的乖崽儿。 他重新看向江尧,耐心解释: “殿下,君子远庖厨,并不是指男子要远离厨房,全然交给女子来做,才不叫有辱斯文。” 乖乖崽儿表面一副似懂非懂,听着他讲解典故。实则却是在瞧着面前如玉丞相微垂着眼眸,耐心与讲解的认真模样,黑眸闪过丝幽深,等老师抬头,看向他,乖崽儿便对他腼腆的笑了一笑。 唐棠心中柔软,去厨房做了一碗rou酱面,拯救拯救江尧淡出鸟的味觉,他的手艺说不上有多惊人,也不算多么的好,就是普普通的家常面,却让江尧吃的很开心。 他速度快,却又不失礼仪地将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好像饼没吃饱,但大宫女已经开始出声制止。 “殿下……”她不赞同地瞧着江尧,欲言又止的停顿,仿佛江尧刚刚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江尧黑眸闪过丝不耐,隐隐的杀意在暴君心中浮动,他表面规矩的放下了筷子,克制守礼地说。 “老师,孤吃饱了。” 唐棠还没说些什么,一位小太监便跑了进来,参见了太子,说皇上叫丞相午膳后去御书房。 丞相刚用完膳,自然不能就这样去面圣,只好叫人去宫外取来马车上备用的衣物,借用东宫的浴室洗漱完,换上衣服在去面圣。 唐棠走后没多久,皇后派人叫江尧去乾坤宫。 东宫浴房中的水是一直加热的活水,丞相用过的已经流走了,只不过没来得及收拾,皇后又催的急,暴君只好将就着这么用了。 一进浴房,扑面而来的水汽中夹杂着书香气的冷香,空气还很湿润,白玉做的地板隐隐印着几个带着水渍的脚印,从围绕着咕咚咕咚冒着泡的活泉水的碧色大理石边缘,一路延伸到门口。 丞相换下来的白色锦袍叠的整整齐齐,摆放在浴池边上,一枚温润细腻的白玉玉佩,放在这衣服的最上方,在光下透着莹润光泽。 暴君闲适地走到浴池边缘,脱掉自己的衣物,下了水,还为等走到浅水池,忽然被碧绿色石壁的一根细长的青丝吸引了视线,他捡起发丝,拿到光线下,微眯起眼睛,一滴水珠忽地从沾了水的发丝上压进水池中,荡起一片涟漪。 这浴池丞相刚泡过,虽然浴汤已经流走,但他身上那混合着书卷气的淡淡冷香却霸道的在房间内散开,缱绻诱人,久久不散,似乎将这没什么味道的水也给熏得透了,多泡一会儿,便渗进皮rou。 — 连嘉运央求皇后把江尧叫来,想和暴君打好关系,顺便感化他。 在后世,江尧的形象就是一个暴君,他以宽和仁善做伪装,一直到十九岁突然造反,忘恩负义,以一个极其残忍的手法儿杀了对他极好的连皇后与嘉定帝,登基后,更是把皇室和连家上下屠了个干干净净,手段狠毒,血流三尺,那台阶缝儿中永远残留着擦不掉的血。 那一年京城的百姓都是在漫天的血腥味儿中度过的,jian臣讨好他,他杀,有忠臣骂他忘恩负义,被他笑着割掉舌头,喂了狗。 人人都道暴君是个疯子,但没人知道,他确实是个脑袋有些问题的,暴君登基第五年,似乎什么都玩儿过了,连杀人也觉得无趣了,便遣散所有宫人与侍卫,这皇宫内点了一把火,倚在那威严的龙椅中,在熊熊火光中懒散饮酒,与三千宫室一起葬身在大火中。 连嘉运坐在榻上,想着自己学过的书本知识,连皇后在给他剥蜜橘,江尧就是在这时来的,他一来连嘉运便精神了,对他弯了弯眼眸,起身,乖巧的行礼: “给太子哥哥请安。” 江尧:“……” 暴君心中嘀咕,今日午膳可能用多了,怎的胃里格外不适。 他对连嘉运颔首,随后垂着眸向皇后请安,连皇后温柔的笑了笑,但那种温柔中掺着毒。 “太子来了?”她笑着点了点旁边连嘉运的脑袋,语气说不出的宠溺:“快些把这缠人精带走,他啊,痴缠了本宫许久,就为了找太子玩呢。行了,你们快去吧。” 连嘉运单纯的嘿嘿笑。 江尧也得体的笑了,黑眼睛静静地瞧着与上一世有所出入的连嘉运,心中冷静的琢磨起来。 御花园。 冬日御花园有些萧条,冰面上结着一层晶莹的冰, 连嘉运穿着冬装,装乖巧扮可爱,一句一句的太子哥哥叫着。 江尧表情不变,敷衍的回应着他,心中想的却是那老不死的把丞相叫去御书房谈了什么。 唐元思看似文弱温和,却有一副铮铮傲骨,行事圆滑,却不阿谀奉承,是个谋国不谋身的良臣,但这样的良臣只配明君,显然,嘉定帝这个老东西不是。 忠言逆耳利于行,可忠言往往不好听呢,嘉定帝在唐元思这儿碰到太多的软钉子,想来是恨极了他,若不然也不能指给他当老师。 连嘉运没发现他走神,独自唠唠叨叨拍马屁:“对了,听皇帝姑父说,太子哥哥以前格外聪慧,五岁便能与人下棋,哇,太子哥哥教教我吧,好不好?” 耳边响起连嘉运的声音,江尧回了回神,还未说话,却听一声嚣张跋扈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笑话,冷宫里爬出来的东西,还下棋?怕不是每天要与野狗抢食吧,哈哈!” 前方几个身穿锦衣的男孩围着一名穿着玄色衣袍,头顶昂贵宝石发冠,眉眼张扬跋扈的男孩,乌泱泱的走了过来,他们瞧着便非尊即贵,且以中间那个男孩为首。 江尧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中间那个是徐贵妃的儿子,排行第二,他左右两边,应该是三皇子和四皇子,身后那两个眉眼懦弱,随波逐流的江尧记不清了,反正……上一世,这些人最后都去见阎王了。 连嘉运一看二皇子,立马激动的心想刷暴君好感度的机会来了!他立马挡在江尧身前: “二皇子殿下太过分了!太子哥哥是储君,你们竟然不敬储君,我要回去告诉皇帝姑父。” 江尧冷呵一声,心道蠢货。他盯着连嘉运的后脑思考半天究竟这进了水,还是他是故意的。 果然,提到“储君”二字,本来就压着火气的二皇子脸色更加难看,目光阴沉的看向江尧。 他今年十一,外家显赫,本来是最有期望当储君的皇子,但谁想到,半路杀出个江尧! 他冷冷的笑着,包含怒气的声音尖锐:“一个官员的儿子也配对本皇子大喊大叫!你说我不尊敬太子,哈,有谁看见了?” 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娘是徐贵妃那一派的,自然听命二皇子,纷纷笑嘻嘻地摇了摇头。 “我可没看到。” “是啊,二哥说的不错,这儿明明就一个从冷宫跳出来的癞蛤蟆,哪来的太子。连小公子,你可别冤枉我们那。” 二皇子露出满意的模样,他又看着身后跟着的另外两位不出声的皇子,挑眉:“你们看到了么?” 那两位皇子摇头,为了让二皇子满意和放心,随波逐流,也说着刺耳的话侮辱他。 连嘉运气的要命:“你这是颠倒黑白!强词夺理!” 二皇子不耐烦,揪着他的衣领子将他扔到一边,连嘉运踉跄跌坐在雪地,自从穿越过来后从来没受过屈辱的连嘉运瞬间红了眼眶。 把碍事的人处理掉,二皇子向前几步,和瘦小的江尧面对面,森森冷笑着对他轻声。 “罪臣之女的儿子,也配做上储君的位置?哼,癞蛤蟆就要有自知之明,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长得高高壮壮,沉得江尧更加瘦小,说一下便推他一下,力道大的惊人。 江尧表情不变,脚下踉跄着不断后退,暗中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心想江齐这个人啊,还真是……不管几岁都令人无比讨厌。 不过……今天人来的还挺齐,自重生后就在一直憋屈的暴君想了想,那就让他出出气吧。 — 御书房,气氛有些凝固。 唐元思一身白色锦袍,沉默地站在右边。左面的左相留着胡须,隐隐透露出傲气,而被皇帝叫来的几个大臣站在两位丞相身后纷纷低着头,在心中苦笑,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嘉定帝后背倚着龙椅,目光阴沉不定地看着唐棠,想起自己方才被拒绝的提议,心中杀意更深,就在这时,他余光忽然瞥到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滚进了御书房,嘉定帝身后的老太监见状,立马走到前面去,大怒的踹他一脚。 声音尖锐阴柔:“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仔细冲撞了陛下。” 小太监双膝跪地的叩头,帽子掉下去也没时间捡,慌忙:“陛下!太子和连小公子落水了!” “什么!” 嘉定帝豁然起身,当即顾不上下面站着的两排官员,脚步匆匆的越过众人。 而唐棠听到他的乖崽儿落水了,第一反应就是乖崽儿让人给欺负了,他跟上嘉定帝的脚步,离开御书房,快到衣摆都荡起一阵风。 独留几位大臣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