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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你在等什么人吗

    元宵节,天空万里无云,冬日的暖阳撒在身上,你终日冰冷的手终于暖和了一些。

    小乔给你系上最后一个系带,摸摸你的头发,问:“要带面纱吗?”

    “带吧,好歹遮点光,她现在眼睛畏光的厉害。”许曼在旁边嗑瓜子边说,手里拿着个瓷罐,递给你,“这是润唇的,擦了能把死皮软化,好撕很多,免得你天天嘴唇带血。”

    “哪那么夸张啊……”你下意识反驳,但还是恭恭敬敬接了过来,打开闻了闻:“哪来的?”

    “你猜。”

    她是跟着汝南袁氏来的。汝南袁长公子已经恨嫁恨到人尽皆知,三天两头花重金听假话,已经将谶纬视作生命的一部分,一天不请个三四次都睡不着觉,简直当作心灵寄托了。许曼她们刚到没两天,实在闲的无聊,遂偷偷带着箬箬跑到绣衣楼下榻的酒楼,蹭吃蹭喝,顺便观察一下潜在客户对象。

    你猜着润唇膏可能是那位的意思,立刻还了回去,似笑非笑:“那还是多谢好意了,承情不起。”

    许曼诶诶诶地接过,莫名其妙看着你,好半天反应过来,摇着手疯狂解释:“不是啊不是啊,这次真不是,这我自己买的,真的好用才推荐给你。”

    箬箬在旁边点头:“我也有,汝南最近这个卖的好。”

    “真的吗,”你将信将疑接过,眯起眼睛看她,“你别骗我啊。”

    “真的啊,一碗馄饨的价钱,你觉得长公子会送你这么廉价的东西吗?”

    小乔笑得前仰后合:“怎么还把自己骂进去了。”

    许曼撇撇嘴,小声抗议:“实话嘛,我们穷人还能这样……”

    你捂着嘴巴笑了半天,准备再揶揄几句,这时门响了,阿蝉在外面敲门:“楼主,该出发了。”

    嘴角瞬间耸拉下来,你抚了抚衣服,直起身道:“好的。”

    小乔跟在你后面拿起披肩。

    许曼看着你几乎是瞬间就变化的脸色,抿抿唇,还是没忍住道:“要不然就不去了吧……”

    这么不开心,不如算了。

    这是以前你在病中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云里雾里的梦境、高烧不退的顽疾,你深陷病榻几乎丧失了五感,却总能在听到耳边断断续续传来那么几句话,间或尖锐的泣音。

    “那么痛苦……不如算了吧……“

    “她若是醒来看到自己那样,会接受吗……”

    “我们这么强留会不会太自私了……”

    屏风之外,一窗之隔,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正掩面而泣,迷茫无措地检举自己卑劣的贪心,仿佛怎么做都是错的,这是她们一生中最痛苦的决定。

    如何放手?但强留,之后的你会不会恨?

    一意孤行的她们、惨绝人寰的世道,每一项都是不值得期待的,似乎将你囚于四方,一起堕做断翅的鸟。

    但你选择留下。

    留下这断壁残垣,这世界,你徒手建立还没来得及实现的蓝图,你向往又爱护的精神家园。

    这一切的一切……无论如何,你都得看完再做选择。

    你命不该绝。

    你反握住许曼的手,用力握了握,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我没事。”

    “只是有点烦。”你回过身,静静看着面前繁复的衣物说道,“那么多人,还有一堆不想看见的,光是应付他们就已经够累了,还得留心那些值得拉拢可以归顺的对象,更是费人精力。”

    “但这些我都应付的来,你不记得了吗?我很擅长这个的,只是这么久有些生疏了。但还有那么多人帮我,我肯定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至于主位上那个嘛……”

    你顿了顿,手指拂过许曼胸前的吊坠,沉声道:“我不在乎。”

    小乔闻言,赶紧上前补充:“平常心就好,也别刻意压抑。”

    “那种人不值得你这样。”

    “我知道,”你转身看向她, “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压根不在意他了。”

    “嗯。”她点点头表示赞同,“对。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是啊……”

    你松开手,转身和许曼她们道别,跟着阿蝉小乔跨出门。夕阳照在你身上,照亮了你面纱坠着的珍珠。

    ……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傅融已经坐在主位上半个时辰了。

    其实他本不用这么早来的,东家开宴,又是名扬天下的司马家,他作为家主晚来一会也没什么关系,越晚越显得他身份贵重,地位崇高。

    但他忍不住,他就是想早点见到她,亲眼看她到来。那封镀金的请帖是他亲自书写的,用费了好几张锦布,张张价值千金,但他不在乎,这是他仅有的机会,卑微的赎罪证明。他的孽这辈子都还不清,唯有惩罚自己,才能稍稍纾解这压人的痛苦。

    他没想到你会接下这帖子。

    更没想到你如约到了沁阳,里八华的家,手下的人按时报告你进入城门时他简直都坐不住,急切地从坐垫上起身,恨不得披上衣服就飞到城楼去见你。但刚碰上衣物就退缩了。有什么资格呢?一个背叛者,一个仇人,一个恶毒又自私的骗子,他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有资格爱你的人,连出现在你面前都是奢求。

    他原是不敢见你的。

    分隔两年,七百二十多个日日夜夜,那晚从你身边逃走时他几乎丢掉了灵魂。他清晰看见你眼里沉默的了然,压抑下的绝望几乎瞬间反噬了他寸寸骨血。他在绝望中逃亡,却死在了爱人的眼中。

    你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从他眼神躲闪的一开始,再到数次交流的逃避——你知晓一切,却从不挑明。他忘却自己在那么多次情事过后有没有意乱情迷地喊出些什么,那些肮脏的肺腑之言,那些演练了无数遍的台词,他是清水里的鱼,在你眼里无数可避。

    他总在幻想你,这个站在高处俯瞰对手的人,你会不会原谅他?会不会有那么一刻期翼他留下来?但这念头太贱了,自己想都不想就抛弃了它。兵戎相见那天,他站在对面发现你镇定自若目睹一切,嘴角还挂着一丝笑——那是他熟悉的表情。

    胸有成竹的坦然,被事物吸引住了的兴趣,以及最后透露的,看客看戏的精彩。

    自己连背叛都不足挂齿。

    傅融心瞬间凉到谷底。他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最后一步距离。四面八方的杀手正不断涌入,他掌心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于血管中,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一声令下的权力,只想带着眼前人先行离开,却被一根食指抵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他诧异低头,一个金光灿灿的阵法出现在二人之间,繁复的符文模糊了稀薄的空气,你站在那里,像随时飞升的仙女。

    “你——”

    “再见了,傅融。”

    你身影逐渐消失在繁复的阵法之下,他下意识想追随你而去,却被你眼里逐渐冰冷的笑意震慑回来,“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司马懿。”

    “……仲达。”

    “……懿。”

    “……司马公子。”

    “……家主。”

    “……家主!”

    “……?!嗯?”

    一个惊醒,主位上的傅融回神,皱眉看向一旁战战兢兢打量他的侍从,不悦道:“何事。”

    “那个……宾客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管家叫小的过来问一声,是不是可以开宴了?”

    都到的差不多……他反刍了这句话,立马反应过来,坐直身子看向四周,却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还没来……

    是不来了吗……

    他眼里的期待瞬间被落寞所吞噬。

    “家主?”身边的侍从再次催促。

    他烦躁地睨了一眼,摆摆手:“再等一会。”

    “可——”

    “我说了再等一会,你是听不懂人话吗?”男人耐心告尽,几乎下一刻就要这血溅当场,“你嫌命长了?”

    侍从立刻跪了下来:“饶命啊,家主,小的不是那意思,只是……”

    “拖下去。”不带一丝温度。

    “饶命啊,家主,大人!饶命啊!”

    “快点。”

    “啊!饶命啊——”

    “仲达。”

    风光霁月的男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随便扫了眼地上,快速叫了两个人过来整理,随即拖着一身锦袍绕到主桌后,弯腰低声询问:“怎么这么大动静?客人们都在看着呢。”

    闻言,傅融这才感受到投射在身上直白醒目的视线。他微微调整坐姿,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什么歉意地向客人告罪道:“适才管教下人,让各位见笑。”

    探究的视线少了很多,他自动忽视掉那批不怀好意的眼神,转而面向左侧,对着面前琼林玉树的男人解释:“刚才下人以下犯上,我叫人把他处理了。”

    司马朗看向那个被拖下去的侍从,面色不变,沉声道:“处理侍从不急这一时半会,如此大动干戈,会叫别人看司马家笑话。”

    傅融低头认错:“是。大哥教训的对。”

    “我听他只是询问何时开宴,你既不愿,随口吩咐下去便是,何苦动这么大气?”

    他直直望向司马懿眼底:“你是在等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