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的吻
欺骗的吻
池骁不知从什么时候冒出这个念头的。 他想给邓音辞一座避风港。 也许是他骨子里的自负压过了理智,他在池城享尽高位者的特权,却第一次遇见邓音辞这么难征服的女人,一旦找到哄她柔软下来的方式,新鲜的满足感他让他再也不愿松手。 至于邓音辞当时落在财务中心保险库的那份离婚协议,他严令禁止消息外传,如此一来也没有离婚的说法了,她以后就是他的女人。 坚定这个想法后,池骁也觉得踏实很多,好像生活都有了着落。 他每天的安排紧凑繁忙,一边参与池港的重要决策,一边抽出时间来照顾邓音辞,双重身份的转变让他每次进出医院都像换了个人,不再是从前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池少了。 钟洱都怀疑他入戏过深,他却沉溺在其中乐此不疲,还吩咐他帮忙置办些“家业”。 为此,钟洱跟隋七洲打了个赌,赌邓音辞出院以后,池骁会把她带回池家公馆还是Larceny的公寓。 “池家公馆不方便吧。” 隋七洲招待检查团的日子久了,脑回路都变得脚踏实地,净提一起些现实问题。 “邓音辞又没有车,住到港口多麻烦。” 钟洱跟隋七洲对不上频道,索性闭嘴不问。 但是话说回来,他记得邓音辞以前是有辆车的,经常开来池港等池骁,只不过一次都没拿到通行证罢了。 钟洱是个聪明人,没把这事情跟池骁说,偏偏隋七洲的嘴不够严,偶然间被池骁知道,池骁就让他俩去把车赎回来。 连带着还有好几件送进中古店的奢侈品大衣,那也是邓音辞自己变卖的。 “军师不上战场,这种事情么,小七爷去去就够了。” 钟洱借着辈份一句话发配隋七洲。 也多亏隋七洲如今夹着尾巴做人,半点怨言都没有,屁颠屁颠地去办事了。 钟洱看着隋七洲勤快出门,捧着咖啡喝了口,再擦了擦眼镜上的雾。 隋七洲是因为父亲落马才性情大变,虽然和当年池骁火烧账本那事性质不同,但起到的作用却是相似的。 这几个池家年轻一代的土匪,似乎总需要借助点外力,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钟洱未雨绸缪,他预感类似的“意外“很快会再次降临。 他跟政府高层的人通了信,果然好景不长。 宋帜原定这周就要写完检查报告走人,临时出了点变动。 交通局局长贪污属实,革职处罚尘埃落定,走完流程后,下一步该是推选继任了。 池城的一切人事变动都听池家发落,池骁已经跟几位爷叔商量拟定人选,等对方上任就会配合支持海陆空枢纽的项目,这样一来,池骁的野心就不再是纸上谈兵,他要让池港在自己手里平步青云。 所有的筹谋布局,早在第一颗棋子落下以前就安排妥当。 但是根据可靠消息透露,政府高层似乎准备空降人到交通局局长的位置。 四十年来头一回,池城政界固若金汤的格局将被打破。 而在背后挑起争端的那个人大有来历。 钟洱感觉事情越来越热闹了,笑着给池骁打电话通报。 “骁哥,你猜是谁?” 池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给邓音辞兑药,“嗯”了一声就挂断电话,意思是现在没空,让他过来当面讲。 钟洱不得已从池港出发赶往医院,第一次踏进住院部的病房楼层,未免嫌弃这里条件过于简陋了点,连个开会的地方也没有,他只能在导医台跟池骁碰面。 “钟先生,多谢您担待。” 保镖汗颜地感谢他体谅。 “池少他实在走不开……” 钟洱扫过那些被腾空的病房,笑笑表示无所谓。 池骁这个人,真是有了异性没朋友。 钟洱又等了会池骁才出来,他人高,故此显得走廊天花板格外低窄,完全与医院格格不入。 “我记得你昨天还穿着西装参加电视台的晨间访谈。” 钟洱指着他身上不知从哪弄来的护工服,笑着揶揄。 “现在就这么随便了?” 护工服的材质多少有些粗糙,全靠池骁的身材和脸撑着。 池骁懒得理会钟洱插科打诨,从保镖手里接过自己的那只理查德·米勒,看了眼时间。 “还有十分钟我要进去给邓音辞换药,你说重点。” 钟洱对一千万的手表倒是很感兴趣,巴不得池骁快些回到少爷生活的正轨上,别在全是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蹉跎人生。 “交通局局长的新任人选,是邓经恺推荐的。” 钟洱的表情精彩。 “看来,你的岳父是掌握了某些筹码,准备自己拉帮结派了。” 池骁坐在导医台的转椅上,冷笑一声。 他早已看淡政治圈里的尔虞我诈,如果拉帮结派的人不是邓经恺,他眼睛不眨就能安排钟洱去政府那里使绊子。 邓经恺在池港干了二十年,不会不清楚池家对政府人员调派的态度。 言简意赅地讲,池家从不接受空降下派的人选。 反正以前有过一次,那个新官刚来池城就水土不服病死了。 “我爹送邓经恺去当副厅长,不是为了让他搬弄是非。” 池骁皱眉。 “他想干什么?觉得自己可以靠人脉再升厅长?做梦。” 池家和池港的财务之间都是寄生关系,大多数财务因为知道了港口的真账秘密,都会被安排在池城安享晚年,只有邓经恺是个特例,他给池港做了财务系统数字化的大贡献,池家才破例送他上青云。 “邓经恺确实想着明年升官,可惜他上台后的政绩委实不怎么样。” 钟洱跟邓经恺打过交道,耸肩表示赞同。 “但不排除他耍阴招,比如……大义灭亲,检举自己的老东家。” 闻言,池骁脸上表情淡淡的,暗含的杀气却根本藏不住。 他这段时间按捺着心思等待,没想到引蛇出洞引出了邓经恺。 如果邓音辞确实将偷到的账本交给了邓经恺,那邓经恺就有了升官的筹码。 池港一年上缴的税收可比厅长的工资高千万倍,假使由邓经恺提议彻查旧账,不仅给了省政府约束池城的理由,邓经恺也能撇清自己是从犯嫌疑。 一箭双雕,真是好计谋。 池骁没什么忌惮,确定邓经恺在捣鬼后,就让钟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池家岂会怕一个邓经恺,过去百年,政府几次想要安插人手将池港收编纳作国有港口,可最后呢?池城破例被批准为计划单列市,财政越过省级管制直接与中央挂钩。 钟洱为池骁的冷血拍手称快,不过具体实施起来的话,他需要点人证。 “话说回来,你深得邓音辞的信任啊。”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病房门。 “你演戏演了这么久,问出密钥了没有?索性再问问她跟邓经恺的关系,记得录音哦,我要拿去当证据的。” 复杂政治一旦闲扯到邓音辞身上,池骁就有些抵触。 她最近很依赖他,他大可以开口问她任何的秘密,她都会回答的。 但他不想破坏两人难得可贵的安宁相处,敷衍钟洱说:“再等几天。” 钟洱耸肩,露出斯文败类的笑:“啧啧,看你这副舍不得的样子,真的爱上她了?连这点事都不愿意让她伤心。” 池骁眼底的情绪渐沉。 他跟钟洱聊了会正经事,跋扈自负的脾气又占据了上风,绝不会承认自己感情用事。 “再过几天,等她完全信任我了,我再问不是更容易?” 他是在讲道理,声线却因为连日劳累听不出情绪,莫名显得凉薄痞坏。 “懂了,你想等她能看得见你,再跟她坦白。” 钟洱佩服他的耐心。 “要我说,你这么尽心尽力照顾她,假身份都不重要了,她说不定真会站在你这边帮你对付邓经恺。” 池骁轻嗤:“一开始不就是你的主意?否则我怎么演得下去。” “你演得也忒好,公馆的厨房都半个月没进海鲜了,水产市场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你,寻思着给你送野生黄鱼还是帝王蟹赔罪。” 钟洱奚落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因为邓音辞过敏规定整个池家都不准吃海鲜,这对本地人来说妥妥的酷刑折磨。 “这还不止,我都没提你学按摩、研究盘头发的事,居然让小七爷把她的车赎回来?再骗下去,我都觉得你累。” “累么。” 池骁听起来很享受当护工的日子。 “我觉得还好,能让她回心转意,这一点时间很值得。” “那我把你剥虾的照片登新闻了?” 钟洱文明地挑唆道。 池骁第一次哄女人,被钟洱这么打趣两回,断然没有分享私人生活的爱好,甚至有些反感。 “别瞎说,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有什么好登的。” 他轻哂,态度不以为然。 听起来像个玩弄女人感情的地痞流氓。 钟洱一开始还附和着笑,表情忽然凝固住,指了指他身后病房的位置。 池骁散漫回头。 他的神情也被定格在瞬间。 邓音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站在门边,眼睛没有纱布遮挡,这样一张漂亮的脸,擦伤痂痕都是点缀,让她看起来清透冷艳,像是水灵灵的荆棘。 池骁心里咯噔一下,甚至都来不及考虑自己身份暴露,更关心她是否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他和钟洱十几年的兄弟朋友,私下聊天从来不怎么认真,其中有几句话被她听去,很容易产生误解。 “邓音辞。” 他身上还穿着护工服,呼唤她的声线都没有改过来,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抓着她的肩膀低头解释。 “你听到什么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没有躲避他的触碰,眼睛几日不见光,聚焦时瞳孔的收缩格外敏感,闪烁的光影好像在嘲笑他,也在嘲笑自己。 池骁,你真残忍啊。 我以为我逃出你的掌心,断干净过去一年的纠葛,因祸得福找到避风港了。 但没想到,你一直在我身边。 原来,她以为的护工就是池骁,他换身份照顾她,是为了博取她的好感,让她吐出一些有价值的秘密,为他所用。 邓音辞总结了一下刚才听到的话,大致如此。 池骁眼铮铮看着女人恢复了素日冷艳的样子,她的手是凉的,肩膀也是凉的,一颗鲜活的心脏再次封闭不允许他进入,好像关起来的蚌壳。 他好不容易对她温柔一次,没有用刀撬开她的外壳,而是把她放进温柔的海水里呵护,但现在看来,他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不是你想的这样。” 池骁扣着她的肩,解释的语气略显情急。 “你在池港出了车祸,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就躺在床上,浑身都是伤,我怎么舍得刺激你?” “你要杀我,好,等养好了伤你来杀我,我们也把从前的旧账一并算清楚!” 她缄默往后退了两步,似乎还在适应他用温柔语气说一些残忍的话,不能接受那个她依赖的护工其实是她臆想出来的假象。 她甚至开始眩晕,看向他的目光都变扭曲了,好像他的脸应该是别人的脸,而不是池骁…… “唔——” 当他进一步再次搂住她时,她局促地叫了声,颤抖地举起手捂着脖子跟他投降。 她太慌乱无助,指甲勾到低盘的发丝,一下子让她更加崩溃,她开始地解发带,想要把他盘的头发扯掉,摆脱他留下的印记。 “邓音辞……你干什么!” 池骁抓她肩膀的动作越来用力,掌心沁出冷汗,心跳在胸腔里抽搐。 “这么多天,我对你做的好就不算数了吗?” 邓音辞被他问得僵住,凌乱的发丝飘荡。 怪她……对,怪她。 怪她逃出池港的时候太匆忙,来不及把他想要的密钥和答案写下,才让他费尽心思对她这么好。 可她现在已经把密钥忘了,她要回去看一趟才能想起来…… 邓音辞呜咽囫囵地跟池骁解释着,字符不清,池骁也没听到他期待的回答。 “我不要那个。” 他皱眉,死死盯着她。 那你想要什么? 她怨恨地望着他。 池骁看着她白皙的脸,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上她的唇。 他想要这样,狠狠地吻她。 野兽般的啃噬侵略是他在汹涌地宣泄心意,他照顾她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心实意,怎能被两三句的话的企图轻易覆盖。 这个吻来得太迟太匆忙,他炙热的呼吸几乎将她吞没,而她温凉的唇瓣也被他捂化,很久以后才分开。 他想回到早上那样,她对他不设防备的样子,安静地坐在床上听他折花,困了就靠着他的胳膊睡一会儿。 邓音辞真的认不出他吗? 池骁不相信,他知道她其实也在骗自己。 骗自己说,他们可以从新开始。 —— 音辞日记:今日池骁卒,死于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