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我闹着玩的
“她跟我闹着玩的”
黛口码头其实是一条由岸边伸往水中的长堤,洛萨的项目出了问题,码头上里里外外都是人,谁都怕池骁问责,他们看邓音辞来了,纷纷识趣地让开路。 邓音辞的本意是来投降自首,奈何她的美貌和高调行径将她塑造成了摄人心魄的海妖,码头中间她走过的路仿佛成了红毯。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跟池骁勒索谈判的。 其实,是邓音辞理亏作孽。 她要有足够架势,才能让池骁相信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池骁不久前才赶来码头处理意外,他的经验里,集装箱入港后的编号从未出过错,因此也没有现城的应急预案可用,他在正和负责人排查原因,没想到邓音辞亲自过来了。 她给他一种动荡的感觉,让人挪不开眼的漂亮。 她像是台风天沉闷的空气,配着阴暗壮阔的天色,现身时突然传来巨大的雷声,在她走后,大雨便会倾盆而下。 “池骁,你在听么?” 邓音辞语气复杂地提醒他。 “你到底想干嘛?”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他知道集装箱出错是她的手笔,姿态放松了些,都有心情和她聊天。 邓音辞一桩桩细数他的罪状,给他机会坦白从宽。 “你不准我工作,我会以为你要将我革职。” “这两个月你安排了各种莫名其妙的体检,给我喝很苦的药……你是不是偷偷想让我怀孕?” 池骁听见“革职”二字,刚明白她在担忧什么,但她接着提起怀孕,他又不明白她的心思,忍不住低哂:“邓音辞,光靠体检和喝药是不可能让你怀孕的,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邓音辞环顾四周,咬牙打断他的虎狼之词,“这里人这么多,你注意影响。” “是你先提的。” 池骁说。 …… 邓音辞吃了哑巴亏,她承认自己的心思太多想的太复杂,但其实她变得有安全感很多了,至少她再也没想过他会杀了她。 “现在说话不方便,我最多给你五天的时间。” 她退后一步。 “好,那你拭目以待。” 池骁承诺五天内会告诉她,他到底在酝酿什么计划。 他说“拭目以待”时,有种故意逗她的匪气心思,看起来不太正经,害得邓音辞扯了一下他的男士丝巾,逼他正经点。 其实,气氛活络些也好,她也不希望他暗地里在做什么严肃的事情,她已经受够了神经高强度紧绷的状态,她想活得轻松些。 * 三天的时间静候佳音,邓音辞和池骁达成默契的共识,可惜对于外人来讲,他们这次的博弈实在太危险了。 怀晔原定的计划就是将货物暂存在池港,现在集装箱编码乱了,申报单上货不对板,只能暂停进出封锁一切活动,需要一个个开箱检验才能确认。 怀晔得知后,对他那边来说影响不是很大,只要池骁能在规定期限内复原,他就当无事发生,否则,他也要派人亲自去池城试问罪魁祸首。 随着时间的流逝,怀晔这座平时根本就没情绪的冰山也开始关注问题的棘手性,他身边那个雇佣兵指挥官的行动效率更高,第一时间秘密地“介入调查”。 晚上,邓音辞回到江景房的家,就看见混血面孔大花臂的指挥官站在她家门口,手里是匕首和枪。 她身后有池骁派的保镖,见此情景,立刻要进入警戒状态。 邓音辞的颈动脉都能感觉到匕首的尖锐寒光,她却跟没事人一样,瞥了那位指挥官一眼。 “你是封劭寒?” 幸好,她没记错名字,封劭寒也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原来你不是哑巴。” 他的言外之意是,她的心理素质还挺好。 “我已经被池骁练出来了。” 邓音辞从包里拿钥匙准备开门,无所谓地冲他做个了表情,冷艳,不惊。 她上回在易华饭店参加谈判时,嗓子还没好透,现在她的人生大仇得报,心态更是平稳许多,或许是她这副处变不惊的态度说服了封劭寒,他也暂时收回了夜访暗探的打算。 封劭寒这一趟潜入池城也不是白来。 毕竟,从他们旁观者的角度看,池骁给怀晔的解释还挺可疑的。 “意外因你而起,洛萨作为甲方照理也应该严肃处罚你,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封劭寒看她的眼神很微妙,像是在看一个神秘莫测的麻烦。 “结果,你猜池骁怎么说。” 邓音辞想,池骁应该早就想好了一万种严肃处罚她的方式吧。 “池骁说,你是跟他闹着玩的,让我们都不准插手。” 邓音辞深吸一口气,心里愈发没了谱。 以后,她拿把枪指着池骁,他会不会也以为她是跟他闹着玩的? 她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希望他这次别真跟她玩大发了,因此得罪了怀晔。 她看封劭寒这个北国佬根本不像吃素的,枪支装备都是战时必需,真要打起来,她也不想池城变成了池骁的葬身之地。 池城是他的家。 也是她的家。 家是最舒适的地方,没有人会好好端端地去想怎么逃离家。 同样,这一次的邓音辞没思考过退路,她在家写好了控制编号的程序,只等池骁什么时候对她坦诚,她就去中控台把编号改回来。 制造混乱的难点不是修改程序,只有她的权限有资格在中控台的系统里设置指令,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可以改动编码。 邓音辞转着手里的卡牌,看着猫趴在干枯的花盆上,压倒一片假绿萝的新苗,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小猫,你跟傻猫一样一样的。” 小猫是她的猫,傻猫是池骁的猫。 名字相像也好,她不想再逃避什么,这一次,她准备把掌握的结局主动权完全交给池骁。 到了约定最后一天,邓音辞很早就画完妆在家里等待。 池骁一直没给她确切的消息,到了临近计时结束的最后两个小时,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实在坐不住,她打算先去中控台等池骁,这样还有时间能修改编号。 池骁不会失约的。 她想。 拿上钥匙刚准备出门,隋七洲突然给她打电话。 “音辞姐,我朋友送我的十吨普洱送到Larceny了,你来帮我做个证行不,你是会计,以后也方便帮我当证人。” “什么十吨普洱。” 邓音辞没功夫搭理他。 “你不如约你的狐朋狗友玩一会儿,小朋友别瞎掺合添乱。 “你怎么说的话跟骁哥一模一样,我也不是小朋友了。” 隋七洲不依不挠地为了他那十吨普洱闹上了。 “十年后卖普洱我分你一半呗。” “音辞姐,姐,我的亲姐,嫂子……” 他见她不答应,变着花样求她良心发作。 “打住,打住。” 邓音辞听不下去,她怕隋七洲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称呼,硬着头皮答应帮他忙。 一路开车绕到Larceny,她按照隋七洲说的楼层按电梯。 Larceny的经理很久没见她了,一眼认出她,还帮她按好了楼层。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 邓音辞蹙眉。 “小七爷的事,我们都知道。” 经理微笑着解释。 邓音辞无心四顾,进了电梯上楼,走廊里特别暗,她一边摸黑往里走,一边给隋七洲打电话:“你朋友的普洱到底放在哪里?这里看着不像收东西的地方。” 邓音辞正埋怨隋七洲不靠谱,路过转角一排栅栏,整个空间忽然变亮了。 她眨眼,适应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 开灯后,根本没有什么十吨普洱。 这里是一座玻璃花房,地上栽着松软的百里香,金边翡翠吊兰铺满墙面和天花板,梁上的紫玄月垂下一抹清新颜色。 邓音辞内心所有的焦灼和忧虑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她停在原地,紧接着,看到池骁手拿一捧花走出来。 捧花是成束的Plumaflora tempus,黑色羽毛状柔软的花瓣,微紫细密的花蕊,散发着邓音辞从未闻过的香气。 她的全部感官还没来得及运作就失灵了。 因为池骁径直走到她面前,捧着花,单膝跪下。 “邓音辞。” 他喊她的名字,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邓音辞瞬间头皮发麻,灵魂被击中的刺激感害得她直接举双手投降。 她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隋七洲是故意找个借口骗她来的,而池骁,一直等在这里。 “这两天没能及时和你坦白,我是在布置这里的环境。” “藤蔓长得不够快,今天终于铺满了墙。” 池骁态度诚恳,像在跟她分享点滴日常。 邓音辞不敢看他,她装作欣赏环境。 是,是啊,藤蔓需要时间生长,这不像装修队可以赶工,从新苗移植过来长满花房,不是一两天的心血就能完成的。 “台风刚来那天,我瞒着你去见了次邓经恺,我才知道,你的肾,可能会遗传你mama的病。” “我不想让你活得太累白担心,就一直在想办法。” “逼你早点下班,还有喝中药,都是暂时的办法。” “但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更长远的办法。” 邓音辞听到这里已经错愕得说不出话来,接着,她手里就被池骁塞了一份体检报告。 ”我没有任何疾病,和你的血型也匹配。” “未来哪天需要移植的话,我把我的肾给你。” 他说得太郑重了,郑重得好像如果她不信,他会当场把肾挖出来,让她看到他的真心。 邓音辞看看体检报告,再看看单膝跪地的池骁,她感觉自己根本思考不过来,巨大的信息量让她陷入宕机状态。 宕机,而不是恐慌、害怕。 她没什么好害怕的,遗传病听着似乎很严重,但池骁连后顾之忧都替她考虑好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连担心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她以一种极其安稳且空灵的心态听到了他接下去的愿望。 一个更有安全感的愿望。 “邓音辞,我想重新娶你。” “你愿意吗?” —— 池少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