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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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稍微在京中有些关系的,或者才学特别出众的, 哪会被‘下放’到地方当官啊。 世家们很清楚其中弯弯绕绕,自然而然就觉得这乔知府根基薄, 但因其为官手腕和政纪皆不错,便起了同他联姻、攀亲带故的心思。 ——要是知道乔知府他爹是兵部尚书,大姐是当今太后,大哥是镇北大将军, 估计就是让这罗、朱、秦三大世家向天借胆,也不敢起这等心思。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朱家。 朱家那位年逾弱冠的青年听后微微摇头:“爹, 即便对方是一府之主, 是太守, 这婚事也不可。孩儿即将要参加乡试, 先生说以孩子的资质,解元都是囊中之物——孩儿日后定能考中进士,且官位应当不在太守之下。因此,孩子不想求娶那乔小公子为正妻。” “你不是上回偷偷瞧了一眼, 说很、很……” 到底年纪大了,朱家老爷不好意思对小辈的容貌品头论足。 朱公子笑道:“容貌精致绝色又如何?我们家要的是品性纯良之贤妻, 且他还是哥儿身份, 着实当不得朱家正妻。” 但要说纳个妾室,太守定然不会应允亲弟弟为妾, 朱公子便没再多言。 翌日一早,何似飞同朋友一道去报名院试。 因为参加恩科的童生实在有些多,四人即便起了个大早,前面排队的人头依然簇成了条看不到首的长龙。 报名时间只有三日,过时不候,故大家虽然觉得排队很费时间,依然只能老实的站着。谁都不想拖到最后一日再报名,到时万一出个差错,这趟郡城就白来了。 先前何似飞听说罗织府境内有一条运河通过,商贸往来极为便利,他昨晚刚到府城,还没来得及见识一下那运河的壮阔,倒先看到了一条蜿蜒贯通了整个府城主街的河流。 这条河名为罗织。不宽,约莫丈许,其上有桥梁十数座,方便两岸百姓往来。 何似飞他们考院试的考棚就建在罗织河一侧,对面是闻名整个瑞林郡的吊脚楼。 排队了有一个多时辰,前面的人总算少了些许,王栈低声悄悄给他们说:“那吊脚楼里住的可都是很……很漂亮的姑娘……” 他只比何似飞大一岁,还未定亲,长这么大连姑娘家都没见过几回,说两句便开始害臊。 旁边有正在排队的不认识的童生笑他:“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居然还知道这些事。小少年,我问你,你可知道,为何对面那些吊脚楼现在窗户皆紧闭,不见有人语呢?” 说着,他指了指天,“现在可都快巳时了,寻常人家就算睡个懒觉,这会儿也该起来了吧?” 王栈睁着一双好奇无辜的眼睛,说:“不、不知道。” 旁边立刻传来一些了然的笑意,笑得王栈抓耳挠腮,急切询问:“到底为何啊兄台?” 那位童生说:“这还不简单,定然是昨夜被翻红浪,太过cao劳,因此,白日里才起得晚啊!不然,你说里面的漂亮姑娘,俊俏哥儿,靠什么活,嗯?” 王栈一张脸唰得一下全红了。 他们这边笑声不小,加之跟对面吊脚楼就隔了一道河,何似飞眼尾余光觉得有什么动了动,偏头看去,只见对面吊脚楼有窗户打开,一位青丝尽数垂下的姑娘探出头来,似乎在打量他们这群童生。 见到对面有姑娘开窗,这童生们立刻噤了声——要是别的日子,他们还能同对面贫嘴一两句,但今儿个报名院试,大家还是顾及着读书人的脸面,努力装正经。 对面那姑娘看了一会儿,见无人捧场,便又关上窗休息去了。 何似飞听到方才笑得很大声的一位童生嘀咕:“无非就嫌弃我们是童生呗,给我们笑一个都不乐意,过几日等那乡试报名,就能看到她们一个个都打开窗在屋里搔首弄姿呢。” 旁人的话,无论刺耳还是悦耳,何似飞一般都不作表态,偶尔能听进去一两句,也只会筛选其中有效信息—— 待他们报名完院试,过几日便是秀才们报名乡试的时间了。 也对,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除了一年一度的县试和府试外,其他四场皆开恩科。院试和乡试的时间便撞在了一起。 不过,也不算完全冲撞。 院试考试时间是八月初三到八月初五,乡试时间则为八月十五到八月廿三。 以往不开恩科时,瑞林郡的院试人数一般为五百余,乡试人数约莫一千六百余。院试与乡试的考棚虽都在一条街上,中间却被阻隔起来,互不相通。 但今年特殊,恩科期间,院试和乡试报考人数成倍增加,单一考场的考棚已不够用,于是中间那道阻隔被暂时撤下,两场科考共用考棚。 待何似飞等人报考结束,已经过了午时,几人回客栈用了饭,便计划着同去书肆买些太守乔博臣大人的著作。 有了上回经验的何似飞其实不大想买,不过还是敌不过同窗的热情,只能被拉了去。 乔影自从三个多月前被二哥的人带来罗织府,便一直没机会出府城。 他可以在京城老家里面玩‘金蝉脱壳’‘离家出走’‘一走了之’,可跟这个不大相熟的二哥,乔影只能规规矩矩听话。当然,他要是不听话,乔博臣说抓回来后就把他禁足在院内,再也不让出门。 乔影出生时大哥已征战沙场,大姐远嫁襄殷,二哥一直在读书科举,中了二甲进士后便在外当官,可以说,自他有记忆开始,这几个哥哥jiejie对他来说就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但乔博臣对乔影也不算苛刻,他们家能有现在的荣华,少不了祖父从中出力。而祖父为何会在垂垂老矣时还费尽全力为他们铺路——是为了让他们兄弟姊妹几个都发达些,这样小小的乔影应当不会受委屈。 想到当年的事情,乔博臣纵然不大喜欢这个张扬跋扈的弟弟,但对他还是狠不下心的。 说白了,乔影不过是爹娘为了稳固地位,为了大哥的前程所故意算计生下的孩子罢了。也是个可怜孩子。 乔影能长成这样,爹娘那边的不管不顾也‘出力’不少,乔博臣只能暂时头疼的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并且让自家大郎乔南星多陪小叔叔玩耍,莫要让小叔叔无聊。 乔博臣的大儿子今年十二,比乔影小四岁,看起来却已经是乔博臣的翻版——做事一板一眼,腿还没长长,坐在太师椅上也乖巧的不晃不动,意志力在同龄小孩中着实超然拔擢。 乔影看到严肃的小屁孩就想翻白眼,分明似飞贤弟比他才大两岁,怎么看起来就这么不一样呢。 乔影冷不丁地想,其实似飞贤弟也是那种非常自律、遇事不慌不乱的性子,那么他十二岁,会不会也同乔南星一样,是个分明还有婴儿肥,却努力装镇定、装严肃的小孩? 这么一想,乔影觉得看乔南星看起来似乎有些顺眼。 因此,这三个多月来,乔影对乔南星倒还算客气,乔南星也差不多混成了小叔叔的小尾巴。 最近,让乔南星比较难过的是,小叔叔自从几日前就不让他跟着了,而且还让夫子给他布置加倍的抄写任务,这样他每日抄写完,小叔叔都不在府里…… 哎,小叔叔不带他玩耍了。 小孩子心思笔直,一旦想了小叔叔一点不好,就能联系到第二点——小叔叔六月时得了一块牡丹木雕,也只给他看了一眼,然后说小孩子不可以玩木雕,就将那很好看的木雕收入房中了。可爹爹都说他不是小孩子了。 乔影前些日子带小孩,纯粹是觉得似飞贤弟以前恐怕也是乔南星这样的,对他就多了几分喜爱。即便如此,乔影还是默默数着日子等恩科开始的。 ——届时似飞贤弟一定会来罗织府。 这不,日子刚近,乔影就满城找人。 他虽然飞扬跋扈,但只是对那些上门找茬之辈跋扈,从没有仗势欺人过。因此,也做不出让城门口守卫盯着一位名叫‘何似飞’的少年。 不麻烦守卫,乔影只能自个儿守在城门口——这时自然不能让小孩跟过来了。 但守了好几日后,门口不见何似飞踪影。 乔影患得患失下,生怕自己守晚了,似飞贤弟已经进城。这不,又想要挨个客栈找人。可并非每个客栈都像悦来一样登记客人信息,有些小客栈是给钱便能住的。 这么折腾排查,把乔影累得够呛,还什么都没找出来。 乔影只知上回府试似飞贤弟到的很早,便下意识觉得这回院试他肯定也一样,却不料上回有特殊原因,此回何似飞是正常时间赶来的府城。 两人阴差阳错之下,谁也没找到对方。 乔影本来还想在恩科报名时过去看看,但被乔初员劝住了:“少爷,那、那报名时街道上人熙熙攘攘的,您、你不方便出现……” 无奈之下,乔影只能使了最后一个法子—— 让《乔博臣太守全集》这本书,只在郡城最大的罗织书肆发行。 这册书本来就是乔影闲来无事校对的,对于他的安排,乔博臣便推了顺水人情答应了,只是道:“那可得印刷够数量,不然会有不少学子买不到此书。” 乔影面上答应,心里却说这薄薄一册就要卖八两银子,知府大人真是敛财有道。 于是,在《乔博臣太守全集》发行的第一日,乔影就坐在书肆二楼雅间内,镇定又焦急的等待何似飞身影出现。 第一日,没有。 第二日,依然没有。 第三日,也就是恩科报名这天,未时刚过,申时才启,乔影午饭没吃多少,正觉胃中空空荡荡,忽然见何似飞连同几个陌生的书生出现在了自己视野里。 乔影‘腾’得一下站起身! 一直跟在乔影身边保护的乔初员额角狠狠一跳,却不敢阻拦小少爷。 毕竟,远在京中的老爷夫人都只是让二少爷帮忙照看小少爷罢了,并未提一句让少爷同那何姓少年不相往来。 乔初员后怕的想,如果小少爷得知是他在行山府用飞鸽给京中传信,这才惹得二少爷派人去‘请’小少爷过来,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还想多活两年,还是不要再给小少爷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小少爷的事,不是他能插手的。 就在楼下何似飞拿了书准备结账时,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穿竹月色长袍的少年从书肆楼梯处下来,四目相对,错愕与惊喜在半空交汇。 没等何似飞开口,乔影已经迫不及待:“似飞贤弟!” 第90章 “啊, 这位——” “哎哟,谁踩我——” “似飞,他、他叫你么?” 罗织书肆内书生如云, 都是报名院试后,顺道来买《乔博臣太守全集》的。人多之余,便显得原本装潢典雅的书肆内充满嘈杂低语,让人心头顿生浮躁。 乔影这一声清朗悦耳的‘似飞贤弟’, 宛若金玉环佩叮当清鸣,成了这浮躁背景下的一道靓色。 周围人无不纷纷抬头, 猝不及防见到一个明妍贵气的公子哥儿扶栏而站,顿时有了片刻失神。 何似飞把自己要买的书往王栈怀里一丢,说了句:“王兄,帮我买一下, 先带回客栈。” 王栈正要说自己银子没这么多,才张了个口, 怀里又多了一只苍色的荷包, 里面沉甸甸, 少说也有十来两银子。 他再回头去看何似飞, 只见何兄已经越过几个人,随后楼梯上那位矜贵的公子哥儿伸手,将何兄从人潮中拉出,两人一道上楼去了。 近期院试撞上乡试, 加之还开了恩科,街上、茶馆里、酒楼里、客栈里哪儿哪儿都是人, 想找个清净地方谈话都不容易, 还不如去知何兄方才呆过的地方。 方才乔影下楼时让乔初员别跟着,乔初员还以为小少爷会同何公子一道出门, 找个茶馆叙旧。 没想到半柱香功夫都没到,俩人一同上楼来了。 楼上地方有限,乔初员这么胖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从窗户跳下去,但又不好暴露自己同小少爷的关系,听着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脑子一抽,对着一墙的书架摆摆弄弄,假装自己是个正在收拾的伙计。 先不说他这穿衣打扮、周身气度就不像普通伙计,单单是那非常有辨识度的身材和气质,何似飞才扫过一眼,就感觉莫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到过这背影。 不过应该是时间有些久远,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乔初员自以为装得挺像,殊不知看到他在那儿‘献丑’的乔影眼皮一跳,沉声吩咐:“乔初员,你先下去。” 乔初员浑身一震,当即也不故装小厮,立刻回身抱拳,恭顺的退下楼。 下楼前,他听到小少爷对何公子坦白:“他是我……我爹派来照看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