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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记忆



    原先以为重逢的第一时间内心会无比酸涩,现在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无非是喉咙里仍像卡了一根刺,脊背上抵着一张磨砂纸一样浅浅的刺痛着,算不上大事。

    她能轻轻松松地说出“我们现在不熟”几个字,就算是梁霁从她身旁走过,脚步移又停顿,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那也不关她的事。

    她唯一想做的就是马上在那篇名为《骨科就是分手了过年还得回家一起吃饭》的帖子下面回复——

    “不仅要一起吃大年二十九的晚饭、除夕的晚饭,一直到正月初三离开之前都要和对方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堪称世间最恶毒的折磨。”

    凝雨侧过头看他。

    “磨你的时候我们确实也不熟,我们没熟过不是吗,”她耸耸肩,本来想出来抽支烟的计划被打断,因此语气更加有几分不耐烦,“梁霁。”

    梁霁的眉头在瞬间皱起来,他看向她裤子口袋里鼓出的一块,低头看了数秒才移开视线。凝雨也低着头,脖颈被发丝掩着,隐约露出了那根红绳串的项链。

    挂坠是一个小小的金佛,据说是梁晋到大觉寺开了光的。那根红绳在她的发丝掩映下露出来,刚好盖住脖颈上那颗小小的痣。

    梁霁单手撑在门框上,防止她从旁边溜过去,另一只手向下,从她裤子口袋里拿出了有点皱皱的烟盒。蓝色的香烟标志画在了烟盒的正上方,他慢慢握住烟盒,原本还算平静的目光看向她仰起的脸:“凝雨。”

    凝雨挑眉:“梁霁,我们分手了。准确点说,我们其实不算好过,你应该管不着我的事吧?”

    她一向擅长把任何事都向外归因,因为向内探求只会导致无穷无尽的内耗。坐在梁霁身上磨是这样,四年不回家是这样,和梁霁不得已的重逢也是这样,都是老天和梁霁的错。总而言之,现在梁霁可没立场对她管东管西了。

    “我还是你哥,”梁霁把声音压低,似乎是在忍耐,“有义务替爸妈管你。”

    “哥?”凝雨反问的语气里带着点疑惑,踮起脚凑近他的耳侧,声音也随之降低,“那你当初还在meimei里面射那么多,好哥哥。”

    “小雨——”

    梁晋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过来,凝雨没空去看这番回答后他脸上的神情,拨开了他霎时僵硬的手臂,走出卫生间。

    “哥,我在这儿。”

    腊月二十九,代驾也要回家过年。长辈都喝得醉醺醺的,但各自的车上都留着一个没喝酒能开车的人。梁齐声还有别的事,被凝霜提前开车送回去了,喝了酒的梁霁和凝雨自然就只能乘坐梁晋的车。

    后座上的两个人一人一边,中间隔着楚河汉界,都紧靠车窗而坐。

    梁晋正要回头嘱咐凝雨系安全带,她已经一把扯出了安全带,对着手机那头正在通话的人笑了一声:“吴经理,我说过我已经辞职了。你给三千的工资让我做三万的事我真的做不来,何况上一次我们全组加班到凌晨以后,你请我们九个人吃了三盘烤rou拌饭。”

    “我祝您寿与天齐,”凝雨眯了眯眼,“单休星期天的天。”

    她挂断电话,头向后歪到一旁。

    梁晋差点笑出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小雨,回家之前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凝雨闭目养神:“哥,想喝伯牙绝弦。”

    “好,你把安全带系好。”

    梁霁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象,闻言手指轻轻一缩。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会拦着梁晋晚上给她买这些高糖食品。以前凝雨晚上有不规律吃夜宵的习惯,经常胃痛,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给她将这些坏习惯改了。

    但是她现在也不准备再管他叫哥了。

    按她的话说,他管不着了。

    “哥,你还有别的事吗?”梁晋一边看后视镜,一边也顺嘴问了问身后的梁霁。

    梁霁比他还要大几岁,在这个家里算是大哥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四年过去,他和凝雨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但有自己这个中间人在,总不能让气氛显得太尴尬。

    “没事,开车吧。”

    凝雨为了避免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对面的梁霁,一晚上不是在低头吃东西就是在和梁晋说话,吃的东西比往常多了一倍。这顿饭之前她因为加班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规律饮食了,冷不丁吃那么多,胃部开始隐隐作痛。

    “哥,不喝奶茶了,”她语气低了低,“胃有点不舒服。”

    梁晋刚刚将车子提速,还没等过红绿灯就听到她喊胃痛,连忙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凝雨的胃一直不好,但是又爱乱吃东西,胃疼胃难受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他将车停稳,回头看向她:“小雨,疼的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

    梁霁坐在一边,侧头看向她捂到胃部的手。凝雨仍旧不看他,脑袋靠在窗子,眉头也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她刚想回梁晋一句没事,眼前的光线就被一道黑影挡住。

    梁霁向她的方向移动了几分,伸手抓紧了她的手腕。

    凝雨条件反射地要挣脱,手腕却和腰被一起捏紧。

    梁霁按住她乱揉肚子的手,带着温度的手掌隔着一层毛衣落到她的肚子上,在腹中部停住,微微顿一下,然后缓慢地绕着肚脐逆时针转了一圈。

    指尖的触感还是和当年一样。

    身体记忆总是比思考要快——对于分开又重逢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第一次月经来潮,家里没有人,她吓得找他哇哇大哭。她哥给她换被经血染透的裤子,用拧干的热毛巾擦着滴到她脚踝上的血块。后来又肚子痛,也是她哥用温热的掌心揉,又给她隔着单衣垫了一个热水袋。

    但是半个小时前,她刚刚说过不打算再叫他哥了。

    凝雨低着头,手指去碰他的手掌。

    她将他压着自己的手翘起来,抬头看向前面的梁晋:“哥,我今晚想去你那里住,你那里有空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