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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拖沓的长袖,隔着衣物双手合拢,闭目静静默祷。 寂静中,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将签筒拿下来,双手抱住摇动。“哗啦哗啦”竹签撞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庙内显得很刺耳。须臾停止,他将签筒放在地上,右手抽了一支,方站起来。 将签筒放上香案,又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投入功德箱,才转身。 转过身来,霍然发现东屋门口站着一个老和尚,鸡皮鹤发,在幽暗的庙堂内看去有些渗人。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像个幽灵一样。 青年汉子纹丝不动,更未大叫大喊。 两人静静地对视一会,青年汉子先上前,冲老和尚微微躬身施礼。然后将那竹签递给他,“有劳大师。” 老和尚对他一笑,顿时显露慈祥温暖。 他接过竹签,转身进入里间。 一时转来,递给他一个折叠着的签文。外加一根细细的红绸。 青年汉子接过来,再次躬身道:“谢大师。” 也不拆开来看,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那时外面暮色已浓,加上银杏树树冠遮蔽,光线更暗。 他走下石阶,方才停住脚,单手将折叠的方纸打开,举到眼前细看。一看之下,微微一怔,似疑惑。似怅然,久久不动。 另一边,大哥神情担忧地看着他。 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叫他时,他忽然走了过来。 大哥精神一振,忙起身迎上去。 青年汉子直接走到上午清哑攀梯的地方,仰头观看。 大哥一见,急忙朝庙里奔去。须臾扛着梯子转来,照样靠在银杏树的枝干上。又前后移动,等放稳了,才示意弟弟上梯。 又迟疑地问:“要不我上去系?” 青年汉子摇头道:“不用!”一面就上去了。 直至梯子顶端。在幽暗的树隙中找到那蝴蝶结。 他身量高些,同样的位置,蝴蝶结就在眼前,凤尾甚至触及他鼻尖。看着它。他眼前浮现那个浅绿身影在梯上的情形。 看了一会,才移开目光,打量附近树枝。 最后,目光定格在蝴蝶结右边一根树枝上。 他伸出双臂,左手连袖压住枝条,右手飞快将红绸缠绕上去。然后将重新折叠起来的签文放在树枝上。左手按住,右手拉着红绸一端将它们捆在一起,反复缠了几道。再打个结,左手再按住,然后右手一扯,便系紧了。 系好的签文正和蝴蝶结平行,仿佛守护、相望。 他默默地看着它们,不知想什么,忘记了下梯。 大哥在下面扶着梯子,仰着头,也不催他。 直到庙里传来说话声,有和尚出来了,青年汉子被惊醒,才一步步下梯来。落地后,对大哥道:“好了。走吧。” 大哥道:“是。”一面扛了梯子去还。 夜幕完全降临,一弯月儿挂在天空,兄弟两个没有去赵大爷家,摇着小船在江上飘荡…… ※ 清哑和吴氏到家,天也黑了。 船过水闸,尚未到家门口,就见郭家老宅门前灯火通明,就听一个声音道:“……你们几个都要赏。刘虎家的,你快要生了,可要当心身子。要是有个好歹,刘虎可不要跟我拼命!弟妹,你拿些补品给她……” 是郭大全的声音。 刘虎家的就是冬儿。 就听阮氏答应道:“嗳。我先就送了的。明天我再拿些。” 又一个男声道:“大爷这样关照,我们怎么好意思。” 郭大全道:“这应该的。你媳妇做事用心,还聪明,我小妹也常夸的。我们就是这样:能干的,用心的,忠心的,郭家都不亏待!” 一阵笑声应和,很是热闹。 笑声中,郭大全问:“娘和小妹怎还没回来?” 郭大有道:“已经派人去接了。” 清哑对吴氏道:“是大哥回来了。” 吴氏也笑了,向岸上高声道:“回来了!” 顿时,就有人往水边跑来,连狗也兴奋地叫着奔来。 大家且不去对岸新宅,先在老宅这边靠岸,上来看众人做什么。 “娘,小妹!”郭大全过来叫。 “大哥!”清哑也喜悦地喊他。 “就你一人回来了?”吴氏问。 “嗳,就我回来了。”郭大全回道。 灯光映照下,他笑吟吟的,十分从容。 他本生就一副亲和人的面孔,自掌郭家人事以来,周旋在官衙和商场,又经历了一连串斗争和变故,连牢房也坐了一遭,可谓历练有成,整个人看着越发气度从容,完全褪去了庄稼汉的泥土气。 雇工们对他敬服不用说了,常有女织工用爱慕的眼光看他。 “在做什么?”到门口吴氏又问。 郭大全忙说了。 原来他正奖赏冬儿等几个出色的织工。 吴氏打量了挺着大肚子的冬儿一番,笑道:“冬儿做事是没的说,应该赏的。你男人回来了?那你们快回家吧——”她看着冬儿身边一个管事模样人问,又转向郭大全——“大全,往后少派刘虎出去。冬儿要生了,他得在旁看着。” 郭大全忙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刘虎手上还有一桩事没了,旁人不好接手。等他把这桩事了了,就让他回来了。” 冬儿忙道:“我生还有两个月,不怕的。再说有太太和大奶奶照应,比他在家还强。他就在家也就是这样。大爷该让他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千万别耽误了事。” 刘虎也笑道:“就是,就是。” 那笑容有些勉强,眼神闪烁不定。 郭大全呵呵笑道:“你就别撑了!明天带人出去把事情办了,早些回来陪媳妇。她生以前我都不敢叫你出去了。” 说完冲冬儿意味深长地笑。 冬儿见他打趣自己,不好意思地低头。 刘虎干笑两声,便收了笑盯着冬儿。 清哑觉得他眼神阴沉,不禁有些奇怪。 郭大全又对管事吩咐一番,才和郭大有陪着吴氏等人过浮桥来。 老宅门口,刘虎一直看着他背影。 冬儿拉他道:“回家去。怎么还不走?” 如今他们就在村里租了屋住,在郭家附近。 刘虎任她拉了走,嘴里质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你一天到晚住坊里了!就为了那点赏,还是费心做给别人看呐?” 自成亲以来,冬儿一直被他宠着,连重话都不曾受过一句。 听见这硬邦邦的一番话,没头没脑地责怪她,自不能忍。 她当即站住脚,气道:“你这说得什么话!这不是今天姑娘和太太都出去了,我怕大奶奶照管不过来,才晚走一步。再说,太太奶奶姑娘都赏识我,我就该比旁人尽心,不然怎么工钱比人多呢!” 刘虎道:“尽心尽心,你不怕累,连肚里儿子也不顾了?” 冬儿怒道:“我又没下地干重活,不过是各处走走看看。累累累,我从前在家不累?要不是进了这坊子,我就算怀了身子,还不是一样要下地干活、烧锅做菜,你还能弄两丫鬟来伺候我?” 刘虎哑口无言,却越生气了。 “是,我没本事!人家有钱,有本事!我不如人!” 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