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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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与愤怒一同涌上心头。即使失去了咒力,可五条悟的骄傲不曾改变,可在那人眼中,他被视作猫狗般的玩物。一种深重的怒火在体内升腾,它凶猛到连五条悟自己都觉得惊异的地步。 他一时间被那莫名其妙汹涌的情绪控制住了似的僵立着,一种暴烈的冲动妄图接管一切,他想要骂人,想要摔东西,想要杀死远处凝视着自己的人。 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五条悟本来不是这种人。 五条家的大少爷打一出生睁开那双莹蓝的眼睛开始就注定了高高在上。他看人,即使嬉笑怒骂的时候,也从来都是远的,带着刻进骨子里的轻忽。力量在他脚下划出了鸿沟,阶级早已注定常人无法近他面前,自然也就入不了他的眼。 他从未这样真心实意而又剧烈的愤怒,郁气梗在心口甚至隐隐胀痛。 五条悟张口欲言,可却注意到了医生的神情。虽然现在看不见咒力,可那双价值连城的眼睛从小被细致的保养,所以五条悟眼神很好。 所以他看见了医生的眼泪。 远处端着枪的医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表情悲苦,那双色泽温和的眼睛里泪水骤然漫溢,他看向五条悟的目光,简直像是在哀求。 哈,莫名其妙。 五条悟现在暴躁的很,他几乎不管不顾的想要转身离开。然而在转身前的一刻,直觉拉响了尖锐的警报。 他看见飞射而出的子弹,和医生闭合的眼帘处被泪水粘连的长睫。 五条悟眨了眨眼,刚才看见的一切都像是幻觉从未发生。医生还站在原地,他穿着单薄的家居服,鼻尖脸颊在雪地里冻的通红,如果忽略他的动作单看表情,青年此刻红着眼圈看五条悟的模样活像条可怜巴巴的弃犬。 不对,不对劲。刚才眼前的景象让五条悟有种异样的熟悉感,简直像是亲身经历过的过去。 这绝对不是第一次。 医生已经开过枪了。 啧,有点意思。白发少年的眼神简直不似在看活人,他与盯着自己的男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阴沉沉笑了。 那双高远的苍天之瞳里失去了光亮,像是月光下蛰伏的狼。神性与兽性更近,甚于人性。但很快,那种异常感如同遮月的乌云般被风吹散了。 “喂,”少年出声,听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连带着表情也是,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高傲与平静,他说:“别拿那种东西指着我。” 他的语气很不礼貌,但医生却听话。金色长发的青年收起枪,表情里甚至带着点庆幸,倒像他才是之前被枪口对准的人。他们谁也没动,顿了一会儿,艾兰垂下眼,带着鼻音瓮声瓮气的问五条:“……你冷不冷?” 冷,五条悟当然冷,他穿的是比艾兰厚,但也架不住那么长时间都在冷风里干站着啊。直到迈开腿五条悟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几乎被冻僵。艾兰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随着白发少年的靠近,医生周围的气氛也逐渐松弛下来。等到五条悟路过他进门的时候,他甚至还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他跟在五条悟后面回了屋,顺便带上了门。五条悟没有说话,显然还是心绪不佳,少年自顾自的窝进靠着壁炉的单人沙发里,一边烤火,一边解开沾了雪的外衣。艾兰也凑过去,问他:“我烤蛋糕给你吃好不好?给你赔礼道歉,嗯?” 五条悟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家伙一边强迫他一边又表现的跟要讨好他一样。 但是人留在面前也是碍眼,把医生支走了他还能自己待一会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于是大少爷纡尊降贵的答应了:“好。” 艾兰完全不在意他的心思。他又笑了,是那种极其柔和的笑容,春风秋水一样的柔,完全不似之前杀机漫溢时的模样。 医生得到回答后开开心心的进了厨房。在缺乏现代化家用电器的情况下,做蛋糕其实是件挺麻烦的事,放在平常医生肯定是懒得动手的,但现在他多少有点小心思。 艾兰在面粉里加了鸡蛋和白砂糖和黄油,想了想,又从拉开橱子的抽屉。里面几十个小瓶规整的立着。 他拿了一瓶又合上抽屉,瓶子里是红色的粉末,兑上点水就成了粉红色的液体。艾兰拿勺子蘸了点尝尝味道,发觉除了口感有些稠外,和清水没什么区别,于是把剩下的都倒进了面粉里。 倒完还有点心虚的往厨房外看了看。嗯,五条悟还在原地,没有注意这边。 揉出来的那个面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艾兰总觉得它看上去有点偏粉。他有点后悔春天的时候没有在商人那里买些玫瑰,不然他现在就可以泡一些玫瑰花瓣,来给这暧昧的颜色当借口。 把蛋糕胚送进烤箱后,艾兰无所事事盯着窗外发呆。直到五条悟走近,他才回过神来。看见对方拎着他留在客厅的把柄猎枪,艾兰并没有觉得特别惊讶。 “你会用吗?”他声音里有点无奈,像是对着一个调皮的孩子,柔软的令人觉到憋闷:“况且,我之前只装了一发子弹哦。” 五条悟没说话,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拿着这玩意儿当棍子在医生头上来一下。 ……可爱,真的很可爱。 艾兰觉得自己手都痒了,想摸,但是现在还不行,因为猫咪会挠人。 “要再过一会儿,蛋糕才好。你自己去玩好不好,哪里都可以看。” “哪里都?”大少爷挑高了眉毛。 “但是如果实在想出去,还是等春天吧,很快的。”医生补上这一句。 大白猫上楼了,艾兰看着他的背影失笑。他知道五条悟想找武器,但医生对此倒也不在意。 医生很耐心地等待,然后带着手套取出烤箱蓬软的面点,它接触到空气后比在烤箱里时小了一些,所幸颜色倒是很正常,这让艾兰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涂抹奶油又让他有点犯难。艾兰做不来漂亮的图案和裱花,不仅如此,就连将蛋糕表面抹的平整对他来说都是个难题。 因此,在喊五条悟下来吃的时候被毫不留情的吐槽了:“好丑。” 医生对此也有点尴尬:“……我已经尽力了。” 蛋糕被切下一块推到五条悟面前。白发少年却没有动,他抬头看着对面的人:“你不先尝尝?” 有防备心是好事,医生在白发少年面前的蛋糕上挖了一大勺送进口中,柔软甜腻的触感包裹住了舌头,让人想起云朵或沼泽,前者轻飘飘的让人一脚踏空,后者装模作样待人深陷其中。 ……可惜他不记得,给“希尔薇”的药,只会对“希尔薇”起作用。 医生含着勺子对自己的少年微笑。他看着对方仍有疑虑却还是拿起了勺子。正如他之前见过的那样。 五条悟吃了几口,除了厨师手艺不太好之外,至少味道上他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嘛,之前刚闹了一出,就算再整幺蛾子也不能这么快吧。抱着这样的想法,五条悟继续把面前盘子里的东西吃了大半。 忽然,他听到医生的声音: “……第三次。” 不详的预感淹没了心脏,然而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他眼中的世界骤然漆黑。 …… 再醒来的时候,五条悟出奇的平静,尽管他此时手腕被绑吊在笼顶的铁杆上,浑身无力赤裸地靠坐在笼子里,但他还能心平气和的问艾兰:“第三次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艾兰在旁边呆了多久。反正一恢复意识,他就察觉了对方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跪坐在地毯上的医生背对着昏黄的灯光,那头灿烂的金发现在看起来是黄铜一样的颜色,发尾扫在地上,青年脸上的表情拢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柔和:“就是第三次。三十七次里,你第三次吃掉蛋糕。”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有别的办法,至少这一次,我会把握好分寸。” 可能是医生下药的分量太足,五条悟现在连说话都觉得累:“听起来就很糟糕。” “……是你太不乖了。” 这人真是厚颜无耻,五条悟有点烦躁:“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白白死掉而已。” 医生换了个动作,他把额头抵在铁栏杆上,面朝着五条悟,却是显而易见的失神。 “你死了,我会很寂寞。” 死亡意味着失去。空无一物则代表寂寞。 然而五条悟只觉得他有病,他听见医生对自己无端的指责: “是你先引诱我,如同玫瑰勾引蜂蝶。” 他望过来的眼神阴影中却显得空茫而明亮,像是艳阳下清透到叫人怀疑不存在的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