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楔子
阴雨天/楔子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机械冰冷的女声一再响起,周凛安从未觉得如此绝望,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了冰冷的井水里,周身都是寒气。 凌晨四点的办公室,一片寂静。 玻璃窗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落在周凛安晦暗不明的脸上,他紧抿着双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时事新闻的页面还在不停滚动。 “北京时间晚十一点,肃宁市遭遇了近十年最大地震,距离事发时间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伤亡人数还在不断攀升。据统计,已有超600人于地震中丧生,近3000人受伤,救援行动还在......” 周凛安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机身因长时间使用已经开始发烫,可男人像是毫无察觉,停顿了片刻又重新拨打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电话那端始终没有传来他想听见的声音。忙音灌进耳膜,像被人用刀子在他心口处重重划了一下。 疼到后背都汗湿一片。 就在这时,铃声响起,他摁下接听,那端传来一个分外着急的声音,“凛安。” “爸。”甫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低哑到近乎发不出声来,他轻咳一下,词句像是在沙砾中滚过一遍,顾不得声音难听到何种程度,艰难又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阿瑜有消息了吗?” 赵卓诚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还没。” “凛安,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已经跟那边的朋友联系过了,有小瑜的消息对方会通知我们的,我们明天再一起过去。” 熬了一夜,此刻周凛安的双眸已经红得吓人。 明天? 他哪里还能等到明天。 “爸,我先去肃宁看看情况,您先休息。” “凛安。现在通往肃宁的道路都瘫痪了,抢修也要一定时间,通讯信号也没有,你这样贸然前往找不到人不说,还给救援工作......” 赵卓诚话还未说完,周凛安已经站起身,利落地取过沙发上的外套,“找不到阿瑜我是不会回来的。” 说完,他不再多言,生平第一次撂了赵卓诚的电话,步履匆忙地往外赶。 从南城飞往肃宁的飞机一落地,来接应的人就给周凛安安排了车辆。 他只带了一个熟悉路况的人。 赵卓诚发来在肃宁的朋友的号码已经被周凛安拨了四五次。 距离事发已过去七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无边的恐惧像头顶还未亮光的天,蚕食着他最后的理智。他再次拨通赵父朋友的电话,“宋叔叔,我们现在能进到救援现场吗?” “抱歉啊凛安,这可能不符合规定。” 副驾驶的人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周凛安摁下挂断,勉力定了定心神,“现在有消息了吗?” “抱歉,周总。”孙浩扫过手机里空荡荡的消息页面,“目前还没有赵小姐的消息。” 又一遍抱歉砸来,周凛安面色愈发难看,他极力压抑着情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天亮就好了,道路疏通就好了。 上天保佑,她一定要平安。 热搜页面地震相关的词条还在一路攀升,每一个数字都叫人触目惊心。 周凛安不停刷着更新,等待的这段时间,他的手机一直有电话和短信进来,只是扫过一眼,那些不相关的线路全部被他掐断。 车内持续低气压,孙浩几次抬手去擦额头上汗珠,如果不是领导说到场给加五百块钱,他是万万不会半夜跑来这里的。 面前的车流没有半点移动意思,后视镜反射着驾驶座的人影,男人一双眸子沉得像无波古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孙浩的心往下坠了一下,手机铃突然响起,划破这漫长的沉寂,他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快速摁掉。 动作太急,手肘撞到了侧边的车门。 突兀的一声响动。 被声音惊动的周凛安转过头,目光落在孙浩亮着光的屏幕上,问:“有消息了?” 孙浩攥着手机一愣,“......没。” 电话是房产中介的打来的。 周凛安不再说话,心底紧绷的那根弦好像随时都要断掉。车子陷在乌泱泱的一片漆黑中,四周窗户紧闭,压抑得叫他喘不过气。 手指绕过领口,解开最上方的扣子,随意地敞开了衬衫,这才觉得似乎好受了些。 可命运却并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 周凛安刚舒了口气,赵卓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对面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字敲着他脆弱的心脏,“阿瑜找到了,只不过……情况不太好。” 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窗外狂风乱作,摇落一地枯叶,和着外面嘈杂的交谈声一并溢进来。 他只觉耳边一阵轰鸣。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将车钥匙扔给孙浩,“你开吧,去市中心医院。” 返程的路况松动许多,周凛安望着无边际的柏油路,心慌到不能自已。 也是这一刻,他才惊觉,那个人竟在他心里占据了这般重要的位置。 - 赵瑜出院那天,南城久违地下起了雪。细细小小的雪花落在玻璃窗上,顷刻间就化成了水,留下长长的痕迹。 车子弯过几条小路,停在了熟悉的大门前,张阿姨早早撑了伞等在门边,见车门打开,连忙走了上来,帮她遮雨。 赵瑜被赵卓诚强制留在医院待了三个月,一直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才放她出院。 这会儿行动虽不似受伤前灵活,但也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了。 大门敞开着,听到动静,赵卓诚连忙从厨房迎了上来,“刚打电话说不是路上堵车还得个半小时吗?怎么就到了?” 说话的同时,赵卓诚拉开玄关处的柜门,拿出双干净的拖鞋,递过来。 赵瑜低头换鞋,语调平静,“绕了小路。” 她顺手合上鞋柜,耳边传来一阵嗡嗡的响动,厨房里的油烧开了,滋啦啦的,混着油烟机的抽动声。赵瑜看了赵卓诚一眼,后者终于记起自己炒了一半的菜,着急忙慌地往里赶。 她沉默地走进客厅,沙发上温敏平淡地落来一眼,“回来了?” 赵瑜不轻不重地嗯下一声,算作回应。 二楼的房间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物品摆放和她三年前离开时一般无二。 她把行李箱推到墙角,蹬了鞋,窝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发呆。 这几个月,甚至说这三年,都像是被人从背后推着走过来的一样。浑浑噩噩,不知时日。 窗外的雪下得大了起来,枝头染上一层白霜。 离家多年,真正对她抱以热切欢迎的,除了赵卓诚,好像就是这场雪。只有这场雪。 赵瑜看了许久,看到上下眼皮打架,终于意识撑不住,卧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屋内没有开灯,她睡得很沉,甚至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久违地,梦见了周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