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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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破旧不堪的农村小巴士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行驶着,在静默的崇山峻岭之间小得像一个小虫在蠕动,但显然这已经是这辆经年累月超负荷使用的巴士的速度极限了,加上山路年久失修,缺少保养维护的路面到处都是开裂的坑坑洼洼,坐在车厢内的白茶被晃得想吐。 3年前她是怎样摇摇晃晃地搭着这辆乡镇巴士去的父母身边,3年后她又被这辆车摇摇晃晃地送了回来。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这辆车,因为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了。 四周的一切都乱糟糟的,乘客们都穿着灰扑扑的衣裳,不是脏得灰扑扑的,而是陈旧。陈旧的脱皮的座椅,陈旧的关不严实的车窗,还有那些装着行李的蛇皮口袋,鸡笼鸭笼。 家禽的叫声,小孩的哭闹声,以及男男女女的高谈阔论声,轰得白茶天灵盖疼,她早就不习惯农村人的大嗓门了。 坐她旁边的大婶儿早就仔细打量过了这个跟大家格格不入的小姑娘了。见她一个人抱着一个黑色的真皮书包乖巧地坐着,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蝴蝶结发箍,就连鞋子也是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搭扣公主小皮鞋。刘海修剪得整整齐齐刚好盖住眉毛,露出一双小鹿一样明亮黝黑的大眼睛,唇红齿白,煞是好看。 “小meimei,你是一个人坐车吗?咋以前从没见过你呀?”大婶终于还是忍不住跟白茶搭起话来。 “嗯,我回去看我奶奶。”白茶礼貌回答。 “你奶住哪里啊?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我知道呢?”大婶继续追问,农村人乐子少,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瞎打听。 “我奶奶家在白家岩。”白茶很乖。 “哦,不就是我们隔壁村嘛,那个村子里大多数都是姓白的,你是姓白吗?”大婶一副熟络的样子。 “嗯。” 她因为晕车想吐,不想多说话,再说她在城里待了三年,现下已经有点受不了乡下人的自来熟,于是就闭上眼睛,把头靠在书包上睡觉。 见她兴趣不高,大婶也识趣地闭嘴了,又转头去跟过道对面的人交谈去了。看她有点晕车难受,还贴心地帮她把窗打开了一些透透气。 在车上颠簸了两个小时,白茶终于从县城到了白家岩村口。 奶奶早早就在村口等着了。 “奶奶!”白茶跳下车就看见了奶奶,拎着书包朝奶奶跑去。 “哎,茶茶,我的乖孙。”奶奶也很高兴。 司机叔叔和奶奶也是相识的,他帮忙把行李箱拿下来,又和奶奶客套了几句,奶奶就领着白茶回家了。 奶奶身体硬朗,一手牵着茶茶,一手帮她拉着行李箱,走得很快。茶茶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跟着。 “茶茶路上晕车了没有?” “有一点。”茶茶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一见到奶奶马上就不晕了。”哈哈哈哈 “你这个鬼丫头,都长得跟奶奶一样高咯!”奶奶点一下她的额头,语气十分宠溺。 “奶奶,三年不见,你想不想我啊?”白茶抱着奶奶的手臂晃啊晃,仗着受宠越发撒起娇来。 “当然想啊,你那个死鬼老爹要是再不放你回来看我,我就要拿扁担打到城里去了。”奶奶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哦,忘了说,要说论大嗓门,白茶奶奶论白家岩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祖孙俩嘻嘻哈哈地回到了白茶熟悉的地方,跟记忆中的一点没变,这是白茶从小生活的地方。 奶奶还给她做了她爱吃的顶罐炖土鸡,吃饱喝足给她铺了她以前睡的床,扇着蒲扇哄着她睡觉。 在熟悉安心的环境,白茶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梦里都在笑。 奶奶的房子是两层楼的砖房,一楼是厨房、卫生间、客厅和奶奶的卧室,二楼有三个卧室。一侧是主卧,是以前茶茶爸妈结婚用的婚房,另一侧是两个小卧室和一个卫生间。以前爷爷在世时建造这个两层小楼的时候想的是抱一男一女两个孙子,这两个小卧室就是孙子孙女的房间。只是后来白敬山夫妻俩生下茶茶不久后跟着村里人去城里打拼,爷爷也因病去世了,只留下茶茶和奶奶两人相依为命。在茶茶长到7岁的时候,白敬山李莉两口子终于在城里扎下根来,就想着把茶茶接到城里上学。 第二天一早起来,白茶蹦蹦跳跳地跑下楼找奶奶。桌子上留着一根甜玉米,一碗豆浆,还是温的,碗底压着一张纸条:奶奶到后山玉米地里薅草去了,你把豆浆喝了先看一会儿电视,奶奶一会儿就回来给你做饭。 奶奶这会儿早就趁着太阳还没升起来下地干活去了,中午太阳大的时候是没办法下地干活的,所以奶奶一般都是早上天刚亮就起床先去干一会儿再回来做早午饭,下午睡醒午觉三四点又去干一会儿,天快黑才回来。 茶茶端起豆浆就吨吨吨喝完了,然后拿着玉米就往后山跑去。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小黄狗也一路跟着。 “小黄,快回去,回去,门没关,家里没人。”茶茶想让小黄回去看门,小黄哪里听得懂,跑得比茶茶还快。 罢了,反正这村子里都是熟人,也没人去偷东西。 小黄狗领着茶茶往后山走的时候,必经一条小溪,刚到溪边,茶茶看见一个小男孩独自在溪边玩耍,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毕竟都是小孩,茶茶忍不住走过去看,“喂,你在干什么?” 小男孩听见后面有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jiejie,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敢说话。 茶茶走近了才看见他蹲在溪边,脸上手上都是水,衣裤也已湿了大半,而他眼前堆着一堆衣服,那些衣服的样式,很明显是大人的款式。 “你在洗衣服?”茶茶明知故问。 男孩点点头。 “这是你爸妈的衣服?他们干嘛不自己洗?”茶茶在旁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捧着玉米开始啃起来。 男孩直直地望着她手里的玉米,小声说道:“奶奶说不洗衣服就没饭吃。” 茶茶很生气,她忍不住叉腰替男孩谴责道:“你奶奶是个坏奶奶!走,我们不洗了,让她自己来洗,我给你评理去。” 男孩不肯动,还是蹲着原地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望着茶茶手里的玉米。 茶茶走上前去拉他,他还是不肯走,这时候才发现他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衣服里面空荡荡的,瘦小的身子显得他的头格外的大。 “jiejie,我可不可以吃一口你的玉米。”男孩饿得发慌,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了,不过乞求这种事情他做得多了早就不觉得难堪了。 “给你,你吃吧。我家还有好多,你想吃就来我家找我,我奶奶可好了,做饭也很好吃。”茶茶丝毫不觉得会伤害到对方,自顾自地夸起自己的奶奶来。 为什么世界上有两种奶奶?6岁的小男孩当然还想不明白。 茶茶在溪边玩水,早就忘了要去找奶奶这件事,好在奶奶很快也干完活回家了,经过这里就看见了茶茶。 “茶茶你怎么跑这里耍水来了,大早上的水凉,别感冒了,快回家了。” “好,奶奶,我饿了。”茶茶甩甩手上的水,牵着奶奶的手回家。 奶奶摸一下她的后脑勺,“走,回家做饭。” 直到两人走远,男孩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脚边原本干燥的石头上有大朵大朵的水花炸开。 路上茶茶还问起奶奶那个小男孩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蛮精致的,怎么大早上在溪边洗衣服。 “那不是后山里头丛家的孩子吗?就是你以前老给他糖吃的那个耳耳呀,你不记得啦?” 奶奶一说,茶茶还真想起来了,以前村里的孩子都一起玩,这个耳耳当时是孩子们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老是追着茶茶叫jiejiejiejie,茶茶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娃娃,经常从幼儿园带吃剩的糖果给他。 “原来就是他呀,他长这么大了?我都没认出来。” 奶奶又给茶茶补充了她走后这三年发生的事情。 白家岩确实如车上大婶所说,外姓人家很少。丛家是灾荒年代从别处逃难来的白家岩,受到村里人的帮助后在这里安家落户。耳耳一出生mama嫌弃家里穷就借口出去打工跟一个外乡男人跑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爸爸也因为要赚钱养家把他丢给爷爷奶奶照顾,但是村子里的孩子们都是留守儿童,原本也很正常。 直到耳耳上幼儿园,有一次竟然在上课的时候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省人事,这可把老师同学都吓坏了。丛家爷爷奶奶赶紧来学校把孩子领了回去,迷信的老两口只当是孩子妈做了孽让孩子受了天谴,死活不带孩子去医院看病,非说是中了邪,还把孩子锁在废弃的偏房里。 “还不是看病怕花钱,再一个就是怕医院查出不是自家儿子的种,让村里人看笑话。”奶奶边说边翻白眼,像是在跟孙女聊八卦似的。 又过了两年,耳耳五岁的时候,他爸爸在外面又带回一个女人说要结婚。为了顺利结婚,这下老两口和他爸爸都改口说耳耳根本不是丛家的骨rou,而是前妻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生完扔给他们跟野男人跑了,只不过是他们心善才一直养着。 一时间耳耳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谁都不要他了。他就一个人住在偏房里,爷奶和爸爸后妈住在新房里,只有需要他干活的时候,才会把他叫过来。 茶茶听完奶奶讲的这些,浑身都不舒服,但她说不出来自己哪里难受。 然后她认真地跟奶奶说:“要不让耳耳来我们家住吧?” 奶奶摸摸茶茶的头,苦笑道:“傻孩子。” 自从白茶知道耳耳的这些事情后,她每天早上都跑去小溪边等奶奶从地里回来,顺便去陪耳耳说话。但耳耳并不是每天都会去洗衣服,他有时候是去树林里拾柴火,有时候是去放牛,有时候是被毒打了一顿然后关在偏房不让出门也不给饭吃。 每次去溪边,茶茶都会带上吃的,如果耳耳在就陪着他洗完衣服,然后两个人一起吃零食一起玩水捡石头。茶茶一个暑假已经捡了很多满意的石头回家了,奶奶看到她抱着石头回来都会笑。 耳耳总是不多话,他喜欢听茶茶叽叽喳喳地说各种有趣的事情,说城里的事情,说学校的事情,然后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总是乖巧地叫她,jiejie,茶茶jiejie。 很快一个暑假就过去了,马上又要到开学的时候了。奶奶给白敬山打去电话,问他茶茶什么时候开学,怎么还不来接她回去。 谁知道白敬山说李莉又有了身孕,怀孕辛苦恐怕无力再照顾茶茶,所以才把茶茶送回来给奶奶带的,还说等李莉生下孩子,就把茶茶接回去一起带。 “那茶茶转学的事情办好了吗?这眼看着就要开学了,怎么早点不说?”奶奶着急上火。 “妈,学校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到时候带着茶茶去报道就行了。”白敬山宽慰道。 “那孩子知道这件事吗?你们都不打算跟孩子商量一下就决定了?”主要是怕茶茶这孩子伤心,毕竟都回去跟父母生活三年了,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些感情,又被扔回乡下了。 白敬山也自知理亏,赶紧借口忙着开会掐断了电话。 奶奶望着在门口数她的小石头的孙女叹口气,“真是不靠谱的爹妈”。 奶奶晚上哄茶茶睡觉的时候还是把事情告诉了茶茶,谁知道茶茶一点不开心地情绪都没有。她说:“奶奶,我喜欢跟你一起住,要是我永远不回城里就好了,我要一辈子跟奶奶在一起。” 见到孙女不受影响,奶奶也放心了。 茶茶想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耳耳,她想跟他说以后他们可以经常一起去溪边玩了,可是一连去了几天,都没有等到耳耳。 她终于忍不住跑到了丛家去,她想去看看耳耳在干嘛。 你以为白茶会偷偷摸摸晚上过去?那就错了,她自小被奶奶惯得人小胆大,加上随了奶奶的基因,她揣了一把奶糖在裙子兜里就一个人大大方方地向后山丛家走去。 丛家得过了小溪,过了奶奶的玉米地,再翻过一个小山坡才到。孤零零的一新一旧两处平房紧挨着。旧的平房已塌了一半,只剩一间半屋子。 半间堆着柴火,另外一间想必是耳耳住的房间。 白茶一进丛家屋前的坝子里,就开始大声地呼喊:“耳耳!耳耳!” “是哪家没规矩的小鬼,在我家大呼小叫?”闻声出来的是丛奶奶。 见到长辈,白茶还是恭恭敬敬地问了声丛奶奶好,然后就问耳耳去哪儿了,她来找耳耳玩。 “玩玩玩,一天不是玩就是睡觉,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泼妇一样地骂,也不知道是在骂给谁听。 这时候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来,满脸堆着假笑,看到是个漂亮的女娃,走过来想摸摸茶茶的头,被茶茶躲开了。 她悻悻地收回手,面子有些挂不住,语气冷淡:“那个孩子应该是在他房间里睡觉吧。” “哦,我去看看,谢谢阿姨。”白茶眯起眼睛对她甜甜一笑。 茶茶走到偏房门前,门锁着,只有一扇那种旧式的铁栅栏窗户,屋里光线很暗,耳耳好像睡在床上。 “耳耳,耳耳,我给你带来了奶糖,你要吃吗?”白茶趴在窗前喊他。 但是里面的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耳耳,你听见了吗?” 还是无人应答。 耳耳以前不会这样的,他只要听到有吃的,一定会用尽全部力气向她跑过来,还会乖乖叫她jiejie。 他总是很饿。 喊了半天里面的人没有反应,白茶跑去找丛奶奶开门。“丛奶奶,你把门打开,我想进去看看耳耳。” “小丫头,这是我家,你让我开门就开门,凭什么?”丛奶奶一直都在不远处张望,刚刚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还能有朋友来看他,还是村头最有声望家的丫头,一看就是随了他那个祸害妈,天生的狐媚子。 白茶知道眼下跟这个老妇犟嘴没用,只好示弱,央求道:“丛奶奶,您就开门让我去看一眼行吗?我保证不会乱动你家的东西。” 她只当装傻是丛奶奶防备她会偷东西。 “哎呀妈,你就开门让她进去又怎样,一个小娃娃而已,再说大家都在家看着呢。”少妇到底要心软一些,况且她一直喜欢女娃,幻想生一个这么唇红齿白的漂亮女儿呢。 说罢耳耳的后妈就转身进屋去拿了偏房钥匙来打开了耳耳的房门。 她本来还想跟着一起进去,谁知道被丛奶奶一把拉出去了,小声嘀咕道:“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现在刚怀上呢,别进去沾染晦气。” 听到老巫婆说的话,茶茶心里暗骂,你才晦气呢。 屋里一片死寂,茶茶走到床边,耳耳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尽管只盖着薄薄一层夏被,但他小小的身体缩在里面却几乎看不出来一个人形。 “耳耳?”茶茶走得很近了叫他他都没有反应,好像死掉了一般。 她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又伸手去摸他的脸颊,烫手得很。似乎感应到了茶茶的抚摸,终于有一个声音气若游丝:“饿……” 茶茶赶紧剥了一颗奶糖塞进耳耳嘴里,接着耳耳又喃喃地说疼。 “耳耳,哪里疼啊?”茶茶掀开他身上的被子,里面的小人儿只穿了短袖短裤,裸露的皮肤上面是大块大块的青瘀,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 茶茶觉得浑身的皮肤骤然缩紧,仿佛是自己被打了一般地。 她顾不上许多了,赶紧离开了丛家,她一路小跑回家,她要回家把这一切都告诉奶奶,让奶奶把耳耳接到她们家住。 “茶茶,你怎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额头上都是汗。” 她一进屋就要拖着奶奶往外走,反倒被奶奶说了。“哎呀,奶奶,你快去看看耳耳吧,他快要死掉了。” “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什么死不死的。” 白茶拖着奶奶央求她快点去看看:“奶奶是真的,他真的要死了,我亲眼看见了。你跟我去看看吧。” 白奶奶一听,这还得了,赶紧领着孙女往后山跑。 白爷爷生前是村长,白奶奶也出自大户人家,会识文断字,加上个性爽朗,精明能干,在白家岩颇有声望。村里谁家有个难事急事,也多会叫上白爷爷白奶奶前去主持一下局面。 见到那女娃又带着白奶奶杀回来了,丛奶奶预感事情不妙,假意上前迎了迎:“哎呀,白家大嫂怎么有空上山来坐坐。您快里边请。” 白奶奶摆手:“客套话就不必了,我是来看看丛耳的。” 果然是为这事儿来的,丛奶奶不客气道:“您管好您自家的孙女就行,来我家看我的孙子做什么?” “你也知道那是你孙子啊,他要是死在你手里你不怕遭报应吗?”白奶奶直言道。 “哼,报应,要遭报应的也应该是他那个不要脸的妈,生了这么个中邪的杂种。” 白奶奶捂住白茶的耳朵,“够了,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快开门!” 同样都是女人,丛奶奶被白奶奶唬得一阵一阵的,乖乖地开了门。 白奶奶一见耳耳,果然如茶茶所说,快要死掉了。 抱起这小娃就往外跑。 “哎哎哎,大嫂,不说我说,你这是干什么?跑到我家啥也不说就把我孙子抱走了?”丛奶奶拦住她们。 白奶奶并不回答她的话,只冷冷说一句:“虐待儿童是犯法的!” 这一句话对乡婆子丛奶奶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她对着空气泼妇一样地喊:“那就叫警察来抓我呀!” 她知道穷乡僻壤这样的情况多了去了,根本没人管,也管不过来。 白奶奶懒得理她,但她还是不依不饶:“抱走他可以,当年娶他妈花了我丛家一万块的彩礼,你得还给我一万块钱。你只要给我一万,我就当没他这个孙子。” 听到婆婆又在说那个女人的事情,耳耳的后妈气不打一处来:“妈,你就让她们走吧,你养着他还浪费粮食呢。而且你马上不是要有新孙子了吗?” 丛奶奶一听也对,以后他长大了还得浪费更多的粮食,她马上要有新孙子了。于是恨不得赶紧甩了这个烫手山芋:“白家大嫂,您可想清楚了,您今天抱着他踏出了这个房门,就别想把他再环回来。” 白奶奶快要被这家人气死了,也只丢下一句“你们别后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在耳耳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引发的高烧,身上也只是皮外伤,输了两天营养液就被带回了茶茶家。 为了让耳耳能留在家里好好养病,不被丛家上门找茬,白奶奶还去找村长商量,约了村里有名望的几个大家长特意给白、丛两家做了公证,领养了耳耳。 耳耳断断续续地睡了两天才彻底清醒过来,一醒来发现居然不在那个黢黑的小屋子里,有些惊讶,茶茶抱着他说:“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了,你是我弟弟,你得叫我jiejie。” 耳耳被一个软软的怀抱包围着,幸福得不真实,他扬起小脸,眼睛里有雾气,软软地叫了一声jiejie,又叫了白奶奶一声奶奶。 晚上睡觉的时候,茶茶问奶奶:“耳耳能不能跟我一起睡?我怕他害怕,我可以给他讲故事。” 奶奶捏捏她的小脸,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夸赞:“茶茶长大了,有个当jiejie的样儿了,以后可以照顾弟弟meimei了。” 茶茶扑到奶奶怀里:“奶奶,我现在就可以照顾弟弟meimei了。” 她不知道奶奶说的是她即将出世的自己的亲生弟弟meimei。李莉又有了身孕,白奶奶自然也是高兴的,最好是个男娃,随了他爷爷的愿,让茶茶旁边空着的屋子也有主人。 晚上,耳耳小小的身子缩成婴儿状,贴着床边,只盖了一点点被角,一动不敢动。 他从出生起就学会了仰人鼻息谨小慎微地生活,更学会了怎么讨好怎么乞求怎么乖顺以获得食物以逃避责难。以前奶奶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笑得岔气,总会一边施舍一点吃食给他一边骂他怎么这么贱。 是啊,他怎么会这么贱,生命怎么能这么卑贱,奶奶总是给他一点吃不饱但又饿不死的吃的。为了那一点点仅仅可以维持生命体征的食物,他极尽乖顺。 “你就像一只小鸡崽一样,小小的一团。”茶茶看着中间大大的空间,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笑话他是小鸡崽,然后又紧紧抱住他,就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靠这么近一般。 “耳耳,你为什么叫耳耳啊?谁给你取的名字?” 耳耳缩在她的怀里,觉得好温暖啊,好像这个怀抱已经将先前的一切苦和难都补偿给他了。他瓮声瓮气地说:“我也不知道,听奶奶说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名字,她看我耳朵小没福气就叫我耳耳了。” 因为小名叫耳耳,上户口的时候大名就取的丛耳。 “呸,瞎说八道,我们耳耳最有福气了,放心你耳朵还会长大的。不对,不能叫你耳耳了,我要重新给你取一个名字。”茶茶摸着他的耳朵,好像确实有点小,于是又是安慰他又是要给他改名的。 然后她认真地想了片刻,说:“小鸡崽小鸡崽,要不就叫你崽崽吧?” …… 小鸡崽,好像并没有比耳耳好到哪里去。耳耳至少是个人体器官,鸡崽直接家禽去了。 但耳耳不会拒绝,他就是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哪怕是过分的事情。 见他沉默良久,白茶又补了一句:“崽崽就是宝宝的意思,是宝贝的意思。” 耳耳还是没有说话,他觉得抱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崽崽,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哦。”茶茶吻了一下崽崽细软的头发,两个小人抱在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崽崽已经不在床上了,白茶没穿鞋就往楼下跑,生怕他又被丛家人领回去了。 看到崽崽在院子里帮奶奶喂鸡的时候才放下心来,她赶紧跑去厨房跟正在做饭的奶奶说她昨晚给崽崽取的新名字。 “奶奶,以后可不可以不叫弟弟耳耳了,他说是因为他奶奶说他耳朵小没福气才给他随便取的耳耳这个名字。”白茶抓住奶奶的围裙,仰头望着奶奶,刚起床的头发乱糟糟的,小脸倒是格外的精巧。 奶奶正忙着煎荷包蛋,今天的早餐是面条。“那你想叫他什么呀?” 白茶这才得意地咯咯笑,眉眼弯弯:“我想叫他崽崽,我昨天已经问过他了,他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奶奶打小就溺爱孙女,只是给娃娃改个小名,就由着她去了。等煎完三个鸡蛋,又在锅里烧上水,这才转过身来看茶茶。 “看你的头发,像个鸡窝似的,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奶奶噌骂她。 茶茶做个鬼脸:“奶奶我先去刷牙了。” “好,刷完牙过来吃面条。”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孙女,奶奶是表面嫌弃,心里宝贝得很。 奶奶果然很配合茶茶,叫丛耳吃饭的时候就脱口而出:“耳……崽崽,喂完鸡快来吃面条了。” 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些是孩子们的玩闹而已,茶茶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放在心上。 喂完鸡,丛耳端着空的不锈钢盆回到厨房,然后去洗手。洗完才端端正正坐在餐桌上,等着奶奶把面做好端上桌。 “小心烫啊,崽崽。”奶奶端了一碗面上来,比较素,一点白面条,几根青菜,顶上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好。”丛耳扒拉了几根面条送到嘴里,然后甜甜地笑着夸奶奶:“奶奶,我喜欢吃你做的面条。” 白奶奶心里乐开了花,端着另外两碗上桌,问他好吃吗。 丛耳郑重点头:“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条!” “那崽崽要把碗里的吃光光哦。” “好!”他又大口大口吃起来,但他只吃了面条和青菜,鸡蛋一点都没有吃。 不一会儿白茶就颠颠儿地冲过来了,坐到丛耳旁边,也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 丛耳把碗里面吃得精光,唯独留了一颗荷包蛋,奶奶问他是不是舍不得吃,要把最好吃的留在最后。 他摇摇头,起身把鸡蛋挑到白茶碗里,他说:“我吃面条就可以了,鸡蛋我想留给茶茶jiejie吃。” 然后他又坐下开始喝碗里的面汤。 茶茶想把鸡蛋还给他,跟他说:“你看我自己已经有一颗荷包蛋了,你自己的自己吃。” 但丛耳坚持要给jiejie:“就算你已经有了,我也想给你。” 奶奶看着僵持的两个小娃又感动又好笑,打趣说“你们姐弟俩要像这样一辈子相亲相爱”又说“以后奶奶给你们每个人煎两个荷包蛋,你们不用为个鸡蛋让来让去,奶奶不会少你们一口吃的”。 转天白茶就被奶奶带着去镇上的小学办开学报道去了。她们这个镇是一个中心大镇,小学、初中、高中都有,而白家岩离镇上不算远,来回可以骑自行车也有乡村小巴接送。 白茶还不会骑自行车,而且奶奶也担心女孩子骑自行车不安全,宁愿每天花钱让她坐小巴士往返学校。 因为她从小就是在村子里长大的,也在镇上的小学上过几年学,加上白茶本身性格很好,虽然是个转校生,但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了。 她第一天放学的时候,是奶奶和丛耳一起到村口小巴站接的她。她掏出在学校小卖部买的棒棒糖分享给奶奶和丛耳,然后一手牵着奶奶一手牵着丛耳往家走。 晚上睡觉的时候,丛耳缠着白茶给他讲学校里的事情,“jiejie,学校好玩吗?” 白茶侧身面对着他,想了一下说好玩。然后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末了,她说了一句:“崽崽,等你以后上学了你就知道了。” 见他缩在被子里半天没反应,白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记得奶奶说过,崽崽是去上过幼儿园的,正是因为在学校里发病了才被领回家虐待至此的。 于是她轻轻掀开旁边的被子,捧着他的小脸问:“崽崽你还想去上学吗?” 丛耳的眼睛湿漉漉的,他说:“我想跟jiejie一起去学校。” “那我明天去跟奶奶说,让你也去上学。” 奶奶出马,丛耳上学的事情办得也很顺利。因为他已经6岁了,不适合继续上幼儿园,他自己也不想上幼儿园,他想跟jiejie一起上小学,奶奶拖了好几个人才破例答应让他上小学一年级。 从那天起,白茶就和弟弟一起上学放学,两人形影不离。破天荒的,丛耳也很聪明,根本不存在跟不上其他孩子进度的问题。 而除了幼儿园那次,丛耳也再没有发过病,就好像那次真的是中邪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儿童节,学校要求每个班级都出一个节目。白茶在班上也算是文艺份子,儿童节表演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她,她们班出的一个舞蹈节目,白茶是领舞。而丛耳他们低年级的孩子都是整个班一起上,来了个诗朗诵。 儿童节的这天早上,两个孩子都兴奋得睡不着,奶奶也早早起来了,她要早点把白茶送到学校去化妆为表演提前做准备。 白茶班级的舞蹈节目排在前面,而丛耳班级的诗朗诵则排在最后一个节目。一整个儿童节流程非常顺利,白茶自己表演完之后就坐到台下的观众席中,跟奶奶坐一起准备看丛耳的表演。 终于轮到丛耳班级的节目表演了,一年级的三十几个小同学陆续上台。第一排和第二排是女生,然后是男生,因为丛耳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自然是站在第三排,高一点的就站第四排。 轮到男孩子们上台的时候,大家推推搡搡,打打闹闹,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用膝盖顶了一下丛耳的腿,害得他差点向前摔倒,惹得后面的其他男生哈哈大笑。 被旁边的班主任发现后呵斥了一顿,然后才规规矩矩地走上搭好的舞台阶梯一排排列队站好。 很快音乐响起,大家齐声声开始朗诵,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台上“啊”的一声,伴随着一个东西从阶梯上滚到人群前面来。 在那个全校师生集中望着的舞台上,一个孩子口吐白沫,浑身痉挛,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白茶一眼就认出那是崽崽,她穿着漂亮的白纱公主裙和白色裤袜,背上还背着一对白色的小翅膀,她飞快地冲上台去,像一个真正的天使一样降临到丛耳身边。 “崽崽!” 奶奶也跟着冲了上去,丛耳他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病了。 白茶用身体挡住丛耳,奶奶则感觉让凑近看热闹的孩子们离远一点,然后把孩子放平到地上,解开他的衬衫扣子,让他不至于呼吸困难。 这时台下的老师也反应过来,赶紧把台上乱作一团的学生疏散开,幸好这是最后一个节目了,待家长把发病的孩子抱下台后,颁奖典礼还能正常举行。 丛耳的抽搐只发作了一分钟就停止了,然后醒过来后的丛耳很懵,望着四周聚拢的人群被吓住了,他有些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爬起来就冲了出去,白茶和奶奶只能在后面追。他来到了洗手池边上,打开水龙头拼命地搓洗自己的手和脸,把上面的污秽都洗掉。白茶走近他,在他旁边静静看着他把自己洗干净,然后抬手去帮他把脸上的水擦干。 他低下头不敢看白茶,声音颤抖:“对不起,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是不是吓到jiejie了?” “你真的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死掉了。”白茶见他模样可爱,捏捏他的脸蛋,白嫩的皮肤瞬间就红了一块。 丛耳这才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像是某种情绪忍得很用力。他明明才7岁啊,怎么就像大人一样深沉了。 “jiejie……” 白茶伸手牵住他,说:“走,崽崽,跟jiejie回家。” 赶过来的奶奶没有带两个小孩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一个她相识的老中医那里。 老中医一会儿把脉一会儿翻眼皮一会儿让脱衣服的,瞧了好半天,终于摘下了他的老花镜。 奶奶迎上去问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是否还有得治。老中医摇摇头:“我看这个孩子正常得很,儿童偶有羊颠儿疯发作也很常见,等我开几副中药回家吃吃,准保治好断根。” 老头信誓旦旦,奶奶也放心下来。接着老中医又说:“你们先前是不是还带孩子去看了别的大夫啊?” 奶奶如实说没有,这才头一次看大夫。 “那就奇了怪了,孩子手上身上那么多针孔,我还以为你带他去做过针灸治疗呢。”老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针孔,哪里有针孔?”奶奶说着就要去撩起丛耳的衣服查看。 果然,他的背上、腿上、手臂上都有密密麻麻的针孔,有的还结痂了,密密麻麻地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白茶也看见了,她望着弟弟那文弱任人欺负的模样心疼得不能呼吸。走上去就问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他,是不是被人扎了。 丛耳低着头不吭声,白茶气不打一出来地说:“你要是不说话就把你送回你自己家里去,我们家不要你了!” 没想到小男孩扑通一下就跌到地上去了,他抱着白茶的腿,哭着央求她不要送他回去:“jiejie,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看着他满脸泪水,白茶何尝不心疼,她跪坐在地上,抱住这个破碎的弟弟:“崽崽,那你跟jiejie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他这才鼓起勇气把事情经过都讲出来。 原来丛耳同班的同学中有一个女生也是白家岩的,她自然也从父母邻居口中知道丛耳的事情,所以丛耳插班过去之后,她也是在班上把丛耳小时候的事情都风言风语讲了一遍。 本来小孩子间吵吵闹闹很快就忘记这回事了,但偏偏班上有一个学习很差的同学总是带头欺负丛耳。平时恶作剧也就罢了,见丛耳对他所有的捉弄都一再忍让之后,从他爸开的小诊所里捡了一个废弃输液针头带到学校,有事没事扎一下丛耳。 丛耳逆来顺受惯了,即使被欺负成这样,也一声不吭,每天乖乖地去学校,乖乖地回家,还总是在jiejie和奶奶面前笑嘻嘻的。 儿童节表演的时候,那个混蛋同学先是在上台的时候用膝盖顶他,想看他摔倒出丑,没有得逞还被老师骂了之后就在表演期间掏出藏在口袋里的针头一直扎丛耳。丛耳的背后全是针孔,他强忍着疼痛在朗诵,可是那个变态同学变本加厉,更加用力地去扎丛耳,一针下去直接扎到了丛耳的脊柱上,疼得他发病摔倒了。 众人听到这一番缘由,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奶奶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男同学,直接找上门去。好在男同学虽顽劣,但父母却是讲理的人,拉着儿子道了歉并保证绝不再犯。 从那以后白茶总是到丛耳的班里接送他上下学,每每睡觉前还会把他全身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才放心。 有jiejie的庇护,丛耳总算安全地长大了。只是仍不肯独自睡觉,从小缺了的安全感,被宠了四年也没有补全。 白茶发育得非常好,刚上初中那会儿就已经来了初潮,面部的轮廓也褪去婴儿肥,变得愈发小巧精致。身体曲线更不必说,纤纤细腿紧致匀称,胸脯高耸挺拔,臀部浑圆,这得多亏了奶奶的原榨豆浆。 只是年纪大了之后,白茶也意识到男女有别,很多时候已经不方便跟丛耳一起睡了,只是她每次一提出分床睡,让丛耳去她隔壁的房间,他就会用各种理由拒绝。 她对撒娇的弟弟狠不下心来,总归来说,他还小。又从小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她能多护他一时就多护一时。 这晚,丛耳照例抱着白茶睡得酣然,他睡觉喜欢把身体蜷缩成婴儿姿势,然后弓着背把身体整个埋进白茶的怀里。 白茶半夜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了,她梦到一条蛇缩在她怀里,伸出芯子在吮吸舔舐她的胸口,她的身体某一处也有异样的液体流出。 醒来之后发现那种感觉还在,而且如她梦里一般,她能感觉到内裤上的湿意和浑身的汗。 她难以置信,有一个温热的舌头包裹着她的一侧rutou,他的整个小脸都埋在她的乳rou里,用力地吞咽吮吸着,呼吸喷洒在她娇嫩的皮肤上,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了。 “崽崽,你在干嘛?”她反应过来之后一掌把丛耳推开了,随后赶紧开了床头灯。 睡梦中被吵醒的丛耳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适应了一下灯光之后,艰难地睁开眼睛:“怎么了,jiejie。” “你还好意思问,你别给我装啊,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怎么这么脏啊?”白茶捂着胸口。 丛耳顿时委屈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jiejie突然骂他,还说他脏。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白茶也心软下来,她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以后不许那样了,知道吗?” 然后白茶又躺下去准备睡觉,她明天一定要跟奶奶说和弟弟分床睡的事情了。 这时丛耳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 应该是去尿尿了,白茶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但她发现丛耳不在身边。 她预感不好,不会被她骂了之后,这小子跑回自己家去了吧? 于是她赶紧下床去找,屋里各处都黑漆漆的,只有卫生间亮着灯。这小子一晚上到底要起夜几次啊? 等她走近才发现卫生间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这家伙大清早的在洗澡? “崽崽?” 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过了两分钟一个小小的身影推门而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和一双同样湿漉漉的眼睛。 白茶赶紧拿了毛巾来替他擦干头发,谁知却被丛耳扑了个满怀,他瓮声瓮气地说:“崽崽不脏,崽崽洗干净了,jiejie你看。” 说罢还撩起衣服下摆来给jiejie看,原本白嫩的皮肤被搓得起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好像皮肤马上就要破裂。 白茶又掀开衣服查看了其他地方,全身都被他搓得快秃噜皮了,浑身红得像要滴血,让人看着心里犯抽抽。 这下换白茶眼里起雾了,是因为她随口一说的那个“脏”字吗? 她低下头把白茶揽进怀里,捧着小男孩的小脸蛋说:“崽崽不脏,崽崽最可爱最干净了。” 丛耳甜甜地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糯的小牙齿,圆圆的还红通通的眼睛里盛满细碎的星光:“jiejie不要嫌弃我,我最喜欢jiejie了。” 这该死的破碎感。 白茶忍不住在他头发上落下一吻,轻飘飘地回他一句:“jiejie永远都不会嫌弃你,你是jiejie最珍贵的宝贝。” 尽管哄好了小家伙,但分床睡依然势在必行,奶奶也收拾好了白茶旁边的卧室给丛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