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风无雨,远月高悬,深沉的夜色宁静又祥和,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个合适在窗前小酌的夜晚。但对一些特殊行业的人们而言,就只是个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嘈杂的晚上罢了。

    火药在金属管中炸裂的声响此起彼伏,guntang的弹壳抖落在水泥地上的清脆音色,被男人们的怒骂和痛呼盖没。能让很多人紧绷神经的这份场景,却只是令跨坐在机车上的青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毕竟比眼前的一切血腥百倍的惨像,他都见识得过于频繁了。

    甚至有时候,他就是那些惨像的制造者。

    给一个捞过界的小组织教训的任务,当然不需要港口黑手党出动干部,尤其是作为整个港黑最高战力的中原中也,正确地说,港黑连黑蜥蜴都没派上,只随便叫了队普通的作战小组,成员还大部分都是实习期的新人,只有一两个老人充当队长。

    而突兀出现在底层人员工作中的干部大人,仅仅是单纯的下班后想去新找到的酒吧喝一杯罢了。中原中也并没有泡夜店的兴趣,要说他为什么经常频繁更换自己喝酒的地方,理由大部的港黑熟人都清楚——干部先生酒量很差,酒量不行就算了,但他偏偏很喜欢喝酒,然后有着非常让人无语的酒品。大吵大闹只是寻常,一不小心动用了异能的结果就是酒吧可以免费重新装潢。

    免费的理由懂的都懂,只能说酒吧老板们其实还挺欢迎他来光顾的,毕竟中原中也来得勤快了,不仅保护费可以免交,真闹事的混蛋们也老实起来,而干部大人虽然会发酒疯,但他要么就只是坐在原地骂一个根本不在场的陌生人,偶尔也打电话骂,并不会sao扰在场的任何客人,兴致更高一点也就是跑去驻唱的小舞台上跟歌手抢话筒。异能力失控事件虽然确实出现过,但极少,而且干部大人会老老实实地搞定所有后续,因此他的危害度约等于零。

    唯一受伤的大概只有第二天酒醒之后,中原中也先生的羞耻心吧。

    熟人的店里不敢放开了喝,新找到的店,喝醉两三次之后干部大人就会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起码半年内不敢再去,这才造成了他经常换酒吧的状态。

    新找到的店还没到进不了门的地步,但上一次中原中也来的时候,老板拿出珍藏的红酒,非常客气地邀请干部大人去角落喝了一杯。

    酒不错,就是在角落看到一些贼眉鼠眼的客人私下兜售一些小玩意的事情让中原中也不太高兴。毕竟港口黑手党是横滨黑道唯一严禁毒品和人口贩卖的地下组织,或者说,会严禁这两样的地下组织可能也只有港口黑手党这个奇葩了……

    光看酒吧老板发现了店里有客人在干这个,没有报警反而去找港黑的人告状,就能瞧出这个组织在横滨地下世界的诡异风评。

    当然,黑手党终究是不太一样的,如果是警察的话,可能需要布线大半年,找证据查身份,各种申请然后批公文抓捕,给漏网之鱼发点通缉令什么的。而港口黑手党,在确定了酒吧虽然刚好在势力范围偏出一两条街的地方,但老板的保护费一直都交给他们之后,理直气壮地派情报人员跟踪离开的小贩子找到上线,摸出背后胆肥了敢把市场开拓到禁区的组织到底是哪家,然后出动作战小队直接上演枪战片。

    问就是黑道抢地盘,基础cao作。

    全程不超过两天,效率拔群。

    作战全程并没有什么波折,那个组织里既没有特别能打的武力派,情报人员能力也十分堪忧,有人打上门的时候甚至都没弄清楚对手到底是谁,门口的守卫骂出了好几个跟港黑毫无关系的名字,无非是些附近跟这个组织挤在一起互相抢生意的小团体。

    中原中也多少有点狐疑,这个组织一不是外来户,二好歹是在横滨生存了一段时间的家伙,明明也清楚地下世界的规矩,却偏偏莫名其妙地膨胀起来,没去找同等水平的菜鸡的麻烦,直接钻进港黑的阴影里挖墙角。

    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底牌,结果却并没有什么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

    捏死一个小组织对港黑而言实在稀松平常,但要求普通作战小队做到不放跑一条杂鱼就有点难度,而作为告密人的老板不过是个平民,被打击报复是很有可能的,指望港黑为此发布通缉令就是个笑话了。因此干部大人只好自己辛苦点,喝酒前顺路过来看一眼。

    确保那个小组织死得足够干干净净。

    嗯,总要对得起老板请他的那顿好酒。

    中原中也那么想着,视线扫过从建筑物隐蔽角落里钻出来的人影,当然,平地上是办不到这种事情的,和心爱的机车一起停在隔壁大楼高处的墙壁上,与所有人的站立方向差了足足90°的重力使咂咂舌,还好作战小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动手前,一声枪响让那个影子重新倒了回去。

    今天领队的狙击手松了口气,看到了干部大人出现的只有他,得到了噤声示意的部下很清楚,要是工作中途让上司出手帮忙收尾,身为港黑最后良心的中也先生虽然不至于扣他们工资,但一个月水深火热的加训肯定免不了,毕竟实力太差的人要在黑手党里混下去是很难的。

    等面前的据点被彻底包围,抵抗人员都倒下得差不多,再闹不出什么花样,干部大人便打算驱车离开,去赴他期待已久的酒会。建筑物里还传来零星的枪声,甚至隐隐约约的爆炸,但那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领队正有条不紊地用通讯器联络地上的成员,负责守门的人员也面色平静,开枪间隙都有了互相闲谈的余裕。

    然后,中原中也便感到脸侧吹过一阵暖风。

    没有恶意,不带威胁,就仿佛掉落水潭的石子掀起的波纹那样的触感。

    转过头的重力使看到另一侧制高点上的狙击手,整个人的轮廓开始毫无预兆地晃动,连同他自己的视界一起。

    ——毫无疑问,是异能攻击。

    但究竟是什么人,从何处?

    黑红色的光芒亮起,但视界仍然在摇晃,眼前的一切也都开始了融化,渐渐笼罩上模糊不清的昏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之前,中原中也只能先保证自己平安落到地上,至于心爱的机车,他已经没有空闲去分心。

    亏大了。

    当机械制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撞击声传入耳中的时候,干部大人十分悲伤地叹了口气,然后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从一堆失去黑红光芒的布料里艰难地钻出来。

    在此起彼伏的野猫叫声中,中原中也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呢?明明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而已!!

    嘴巴里帽子和外套的布料触感比想象中还要苦涩,苦到他也许要冒出泪花来了,但重力使还是只能忍耐着坚强起来,哆哆嗦嗦地迈出此刻的小短腿,对远处的五栋高楼转过身去。

    完全可以预料到此行的下场有多么悲惨。

    但还是必须去。

    毕竟回港黑也不过是从死刑变成死缓罢了——特指社死。

    已经从人类变成了一只橘色虎斑猫的重力使,叼住自己的外套和帽子,超级垂头丧气地向着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迈出步伐。

    此刻的武装侦探社,正绝赞加班中。

    某位沙发驻客例外,因为带着耳机睡觉这种行为怎么看也不该被算成工作,他的职位又不是沙发试睡员。可能是睡得有点久,也可能是饭点到了,总之应该和责任心或者良心之类的事物毫无关系,太宰治突然伸展身体,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慢慢起身。

    “唔,差不多,是吃宵夜的时间了呢。”他懒洋洋地说道。

    新人中岛敦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再摸摸扁扁的肚子,赞同地点头,“确实是宵夜的时间了……大家要吃什么?我去附近的便利店里跑一趟吧。”

    “饭团和咖啡就行。”国木田连头都没抬,仍然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脑工作,因为他得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当然,他不是没有对着太宰怒吼过,光看废纸篓里的钢笔残骸数量,就能明白他今天爆发了几次,显然,一点用也没有,每次假装认真工作不到二十分钟,那个绷带浪费装置就又会躺回沙发上摸鱼。

    为了效率着想,最后国木田干脆当没看到了。

    “啊,炸猪排便当吧。”“直美想要三明治和热可可。”谷崎兄妹那么说道。

    “牛rou盖饭!”会说这个的显然是贤治。

    “便利店没有那个啦!”中岛哭笑不得地说道,“我看看有没有带牛rou的饭团或者便当吧……”

    “说到牛rou……真想再去一次上回去过的烤rou店啊。”社医与谢野轻轻叹了口气,“能用那么便宜的价格吃到和牛的烤rou店,我至今也就只遇到那一家而已,酒的味道也很不错。到底为什么老板歇业了呢?本来还想请大家去一次的。”

    “嘛,那家店啊,和我没有缘分呢。”太宰仿佛想起了什么,非常失落地叹了口气,“又不是没有海鲜,但竟然不提供蟹rou!!”

    “因为螃蟹并不合适烧烤啊!太宰先生,不要为难店家啦。我给您带点蟹味棒回来怎么样?与谢野医生,烤rou我是请不起的哦,换一样啦。”灰色头发少年有气无力地吐槽了几句,然后看向办公室最里头的位置,同样没有在工作的名侦探大人。“乱步先生呢,零食大礼包和波子汽水可以吗?”

    “不用哦,敦。”正打着游戏,顺便摸零食吃的乱步嘟嘟囔囔地开口,“我们今天吃寿司大餐。”

    “……嗳?”大伙发出微妙地呼声。

    社长又发财了?

    不对,今天社长没来啊,他出差去了!

    社员们彼此眼神乱飞。

    “是有人请客哦~~~”太宰治仍然一副懒洋洋没骨头的样子,却从沙发王座上爬了起来,等他走到门前的时候,大门外极为恰巧地响起一阵抓挠声。

    三更半夜的门外响起了抓挠的声音,说实话这场景让中岛敦有点脊背发寒,正当想问点什么的时候,镜花伸手盖在他的手背上,温暖的感触让少年安心了一点。

    “别怕,敦,是猫。”

    “没错。”乱步点头。

    “哎,是猫吗?”灰发的少年更加安心了,“原来是猫啊。”

    “竟然是猫?”本来老神在在晃至门前的太宰反而一脸惊讶的表情,“为什么啊??不应该是狗吗??蛞蝓病毒污染可爱的猫猫这种事情我可不允许!”

    这话让敦完全摸不着头脑。

    甚至连乱步也歪过头,奇怪地看向太宰,“不是好事吗?毕竟你要摸哦?还有可能摸也没用?”名侦探先生每说一句,太宰的脸色就变差一点,最后他选择直接躺回沙发上开始装死,完全无视了门外越发响亮的抓挠声。

    嗯,现在就算开门进来一只鬼,大概也只会让人觉得心生同情的样子呢。

    中岛敦忍不住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