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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衡把田七扶起来,走出去一步,发现肩上空了,儿子不见了。他登时傻眼,扭头一看,如意正吃力地抓着屋檐,两条腿悬在空中胡乱倒腾着。田七吓得心都提起来,赶紧过去张开手接如意。纪衡满头黑线地走过去把如意扯下来,他就知道这小混蛋碍眼,现在是越看越碍眼。 如意坐在包裹着猩红色羊毛坐垫的石凳上,田七惊魂甫定,从旁边栏杆上放的一溜食盒里找了找,取出一小壶热热的牛乳来,牛乳里加了玫瑰香露和蜂蜜,倒出来的时候浓香扑鼻。纪衡看着田七端着小茶碗喂如意牛乳吃,他更觉如意碍眼了。 “田七,给朕烫酒。”纪衡说道。 田七便放下茶碗,又去给皇上找烫酒的家伙什。幸好旁人准备齐全,不止酒,连菜也有。她一一端上来,纪衡看她忙前忙后,又有些心疼,拉着她坐下,他自己烫了酒,递给她一杯。 田七在这种地方陡然与他平起平坐,有些局促。 纪衡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皱眉问道,“手怎么这么凉?朕给你的衣服你穿了吗?” 田 七点了点头。天气越来越冷,纪衡给了她不少御寒的衣物,自然比她自己买的要好上许多。比如她今儿里边套的一件衣服是狐狸毛的裘衣,靴垫是兔毛的。裘衣一般 是穿在外面的,但是田七穿这种衣服太招摇,纪衡让人故意做得小一些,使她当小袄子穿。不过田七天生畏寒,且手脚冰凉,就算现在穿着暖和,手还是冷。 纪衡握着她的手便不松开了,要用自己小火炉似的手心给她暖一暖。 如意小小年纪,还不能够理解秀恩爱是怎么回事,他本能地察觉到田七和父皇太过亲密,于是不太高兴,委屈道,“田七,你不和我好了吗?” 纪衡拍了拍他的小脸蛋,再次强调,“田七是朕的人。” 如意泫然欲泣,又质问田七,“你也不陪我玩儿了?” 田七刚想说话,纪衡却抢先道,“白天陪你玩儿,晚上陪我玩儿。” 如意咬着手指,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不过他仔细一寻思,又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晚上是睡觉的时候,有什么好玩儿的。 *** 下 午时候,纪衡去了唐若龄家的梅花园子赏梅,联络君臣感情。他不仅自己去了,又召集了一大帮重臣,郑首辅、孙从瑞等都列席了。虽然是面圣,但这并不是朝会, 所以臣子们也不拘谨,还趁机带上了自己拿得出手的儿子,小辈儿们难得有一次面见皇上的机会,一定要给圣上留个深刻印象。 唐若龄家 不是大财主,他的梅花园子建起来主要是自用,占地面积不大,梅树也不多,于是君臣们呼啦啦地这么过去,就导致了人比梅树还多的囧况。纪衡厚着脸皮对那几棵 被围观的梅树一通称赞,顺着梅花的风骨又说到唐若龄的风骨,唐若龄被夸得有些汗颜。当然了,这种场面话,你要是想听,对方能给你说上三天三夜,反正又不用 上税。 孙从瑞却听得十分认真,也十分眼红。 纪衡自己酸完了,又要拉着别人来酸,让在场的后生们一人作一首咏梅诗。作诗这种事情是有些人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技能,比如唐天远。他随便写写就能拔得头筹,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纪衡单拎出来夸奖一番。 孙 从瑞更加郁闷。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是官二代,孙蕃只能指望着自己老爹的品级荫官,还要承担被人黑以至于连荫官都荫不好的后果。可是唐天远, 也是嫡长子,但从来都不惜的去掰扯这些,人家正儿八经地考科举,走仕途,进翰林院,当内阁预备役,再然后,自然是位极人臣! 孙从瑞心中便升起一股怨恨。他怨恨,并不是因为自己儿子不够好,而是对方太好。但是唐氏父子之出头,也并不完全因为他们能力突出。孙从瑞想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小太监,气得直磨牙。人遇到困难时,都有挑软柿子捏的惯性。 *** 纪衡在唐若龄家刷存在感的时候,田七正在慈宁宫陪如意玩儿。慈宁宫院子里有一部分雪没扫,专留着给如意玩儿的。田七团好了雪球,让如意带着皮手套捧着雪球,看谁不顺眼就丢谁。如意身边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中招,大家伙玩儿得不亦乐乎。 太后贴身伺候的一个宫女、平时被唤作“蕊香姑姑”的,出来在一边儿闷不吭声地围观了一会儿,就又回去了。 慈宁宫的花厅里,太后正在和几个妃子聊闲天。今年的第一场雪,大家都有些兴奋,坐在一处互相恭维几句吉祥话,或者打些机锋,不亦乐乎。蕊香姑姑走进来,在太后耳旁低语了几句,太后听罢,脸登时阴沉如蓄满风雪的天空,“把田七给哀家带进来!” 妃子们纷纷坐直身体,面色肃然,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发怒。 她 们自然不知道,因为她们看不到田七里边儿穿的衣服。田七刚才在外面跟如意玩儿得疯癫,举手之间难免从袖子中露出端倪,蕊香又是个眼尖的,连忙回来告诉太后 娘娘。这裘衣是用狐狸腋下的毛皮缝制的,真真应了集腋成裘那句话,十分难得,质地柔软,毛料细小柔顺,也很好认。因此蕊香虽不敢十分肯定,却也有八分肯定 了。 太后很生气。裘衣就算放在宫廷,也是奢侈品,田七这种奴才,得猖狂成什么样,才会比主子穿得都好? 她这些天本来就对田七十分不满。皇上过了所谓九九八十一天,也一直未召幸,却是频频出宫,真当她不知道这儿子在做什么勾当?定是在外头拈花惹草去了!至于是谁把皇上带坏的,还用问么?皇上每次出门都只带田七一人! 再有,连如意都被田七辖制了。这么小个孩子,田七仗着自己那点把戏,把如意哄得五迷三道,天天吵着要找田七玩儿。 太后很不安。她最亲密、最牵挂的两个人,都被那太监哄赚了。那狗奴才下一步会怎样?太后一瞬间想到了曾经那些最黑暗的岁月,再看看眼前的田七,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陈无庸。 蒙蔽主子,勾结宠妃,废立皇储……这些,田七至少已经做到第一步了。而第二步,似乎也不是难事。 太后作为这场斗争的胜利者,她一直潜意识里避免承认敌人的卷土重来,可与此同时过去那些痛苦记忆又使得她时时担忧,刻刻警惕,甚至于草木皆兵。 太后对田七的不满像是暴涨的河流,偏偏田七在这个时候撞进她眼里,一榔头掘开了河堤。这不是找死么。 眼下,感觉到花厅之内人人敛气息声,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