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麻烦
沈青睡眠一直很浅，福利院的宿舍是老式的，宿管王mama已经干了二十多年，如今已经年过六十。她每天凌晨4点半左右会起夜一次，那一次马桶冲水的声音，就是沈青的“闹钟”。直到十五岁，沈青正式搬出了天使之家，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她才真正的明白什么叫做“自然醒”。 不过早起也有早起的好处，太阳镇是S市非常郊区的一个小镇，远离市中心让这个小镇在S市一波又一波的政策清洗下得以保留早市这个传统，每天五点左右，四面八方的小商贩会在镇中心的南北十字路口摆摊。沈青起来后和厨房的何mama说了不用做早饭，她去早市买，顺便骑走了福利院的三蹦子。 孤儿院其实算上沈青也才四十几个人在住，沈青在茶叶蛋的摊位前看老板数鸡蛋时，阿信找了过来。 阿信是8岁来的孤儿院，比沈青大一岁今年19岁了。他的父母算是“精神小伙”和“精神小妹”的结合，未婚先孕的生了孩子，但是心理上并没有因为有孩子就成长，继续不事生产，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但是好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是老实人，四个老人靠着打零工、退休金精打细算的过着，也勉强养着七个人，阿信也算是在爱里面长大。 但是，老人陆续在他出生的六年里一个一个离世，日子一天天变得拮据，父母不但没有任何的承担责任的意识，反而觉得是他八字太硬，让他俩断了“经济来源”。终于在某个隆冬，带着年仅7岁的沈信信坐上火车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个繁华的城市，所有人都以为是他俩两个醒悟了，终于要承担起赚钱养家的责任，不料他们让阿信在福利院的门口等他们回来，却再也没有出现。 体会过爱的孩子被遗弃，会比没体会过的孩子受到的伤害更大。沈青觉得阿信是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在哪里的。只是被伤透了心，宁肯留在孤儿院。这些模糊的信息阿信也只是在一年的春节守岁时和沈青说了。 阿信他刚来孤儿院的前两年一直有些自闭，晚上了两年学，因此沈信信现在才上高一。 太阳镇的教育资源本来就很差，初三基本六十个孩子一个班，但是充其量一个班就是八九个孩子能上高中，小镇上有点门路的人都想尽办法把孩子送到其他地方上学，但是天使之家的孩子就只能在这里上初中。 不过从沈青有记忆开始，考上高中的算上她应该只有三个，不过后来她辅导了阿信、兰兰、大树、禾苗、月月几个人，他们也算是考上了高中。阿信是沈青认为的，所有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中第二有潜力的，第一无可厚非的是她自己。 他身上几乎带着所有孤儿院孩子的不良特征：沉默、自卑、孤僻、听话。至于听话为什么是不良特征，这是沈青在认识了顾行之后才明白的，这个社会的规则是“制定规则”的人用来规范“遵从规则的人”。而可悲的是，他们这些孤儿们，从小要听的话，比哪些普通家庭的孩子还要多。 沉默、孤僻是需要非常非常多的爱来填补，沈青自认为自己也是沉默、孤僻的，并且十分看得开，不觉得着两项特质会影响她的未来，因此也不准备帮他，再说了她也帮不了，她自己都没有人爱。 不过自卑、听话，在沈青目前的认知里，金钱可能是治愈的一个良方。有了钱，一个人身上的自卑和听话的特征自然会少很多，毕竟“有钱的人是大爷”。所以沈青有能力后，就开始给他们几个小伙伴发生活费、置装费、社交费、零花钱，她觉得这些钱至少能让他们看起来和普通家庭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顾行有一次问沈青为什么这么做，她的原话是：“我这辈子这么不幸生下来就被遗弃，很可能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帮帮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们，也算是为自己下辈子积点德。公司要做一年、三年、五年规划，这就是我的百年规划。” 沈青的回答引得在场的所有人哈哈大笑，不对，是除了顾行之外的所有人。 不过沈青不介意顾行的笑点高，当时饭桌有个人是八十中校长的侄子，当场表示为了她的“百年规划”，愿意贡献一份力量。于是这位“侄子”牵了个线，沈青捐了一百万的成立了一个某个慈善基金，学校联合福利院成立了一个项目，后面福利院的孩子如果成绩达标，走爱心支援的名义，每年都有几个名额，可以去那个学校上学。八十中在S市排不上名，但比太阳镇的高中，那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阿信果然不负众望，在沈青给他找完补习老师的第三个月他就考到了太阳镇高中的第一名，期末全市联考的名次在八十中也可以排到前百分之五十。阿信着学期就转过去了，兰兰几个的成绩也勉强过线，最近也走完手续，下个周他们几个都会去八十中上学了。 沈青买的房子就在八十中一公里内的一个小区，那个小区不大，住了不少八十中的老师，附近有不少补习班很方便，另外物业也还算不错，进出管理的也算严格。房子是个老旧的复式，正好女孩们住楼上2个屋、男孩们住楼下，相互照应。 “阿信——你来了，吃个茶叶蛋先垫垫。”沈青穿着校服外套，带着鸭舌帽，费力的吞下嘴里的食物后说道，“老板再加一个哈。”直接从摊位前拿了一个递给了阿信。 阿信接过鸡蛋，利落剥了皮，一口塞了进去。老板也终于装好了所有的鸡蛋，递给了沈青。 沈青把着阿信的胳膊上了三蹦子的后斗，自己骑了上去，初春还是有些冷的，沈青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先喝一杯豆浆。 “我上午陪你去王院长家吧。”阿信突然开口。 “嗯？”沈青明显楞了一下，“不用吧，周末你好好歇歇或者预习一下。” “谢乐言为什么找你给他改SAT的作业？”阿信又问，“他以前不是不喜欢和天使之家的孩子玩吗？”。 沈青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知道，不用管。” “我在门口等你，弄完了立马出来。” 沈青瞪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反驳。 王园长的家在太阳镇唯一的别墅区，小区是联排小别墅，阿信把人送到了之后就坐在三蹦子上一边等着，一边看书。 “沈信信？” 阿信被这一声吓的书差点掉了下来。 “抱歉，吓到你了。” 看清来人，阿信认出来了，“顾，顾先生，您好。” “有空吗？我们喝杯茶。”顾行指了指一旁的车，邀请到。 阿信见过顾行几次，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感，于是看了看自己的三蹦子，表答了不可以。顾行明白了，径直走向小区的保安亭，和保安交谈了两句，塞给保安2张钞票。 阿信无奈的跟着顾行上了车，来到了一家茶室，顾行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阿信坐在他对面，安静的看着他点东西。茶很快端了上来，顾行给他到了一杯，看着阿信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青青叫你阿信，我也这么称呼你可以吗？”顾行出言道。 “顾先生随意。” “阿信怎么等在门口？等青青？” “是。” 这样的一问一答，没有客套，让顾行一时之间十分的不适应。 “顾先生怎么在这里？也是等青青？”阿信主动开口道。 “不是，等你，和你聊聊青青。”阿信没想到顾行如此的坦白。 “她最近很忙的，每天看起来都很疲倦。”顾行喝了口茶，不是很满意，皱了皱眉头。 阿信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前段时间忙着看房子，办手续，装修。我以为她忙完这个就能歇歇，不成想她似乎又开始给人辅导S——出国留学的考试，这每天……” “顾先生有话直说？”阿信径直打断。 顾行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了，“青青最近很累，我到不认为是事情多导致的，她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沈先生知道是什么导致的吗？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解决的，我很乐意……” “顾先生应该直接问青青。如果青青愿意告诉你，自然会和您说的。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阿信站起身，就要走。 顾行不紧不慢的出声道：“你们所有一起长大的孩子里面，青青是真的把你当作哥哥吧，所以在留学前才会尽全力帮你安排好一切。” 阿信停了下来，楞住。 顾行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目光看向窗外的。 “最近有什么困扰她吗？沈先生。” 阿信闭了闭眼，犹豫了片刻，终是坐了下来：“谢庆国，就是王园长的丈夫应该是想让青青捐些钱在启心项目上。他儿子——”可能暗恋青青，阿信咽下后半句，不知道是考虑到这是沈青的私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儿子怎么了？” 阿信说道：“没什么，他想让青青补课，有王园长的面子在，青青有点难做，估计青青今天会找借口拒绝他。” 顾行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谢庆国在S大的校庆上和他应该聊过捐赠的事情。 “好，我明白了。”顾行点了点头说道：“捐款的事情，我会安排解决的。” “青青不需要——”沈信信没继续说下去。 顾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说道：“司机在楼下，会送你回去。” 沈信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千般情绪全部堵在胸口，脑子里也乱成了一团。 这边沈青被保姆领着进上了二楼，二楼有两个正对着的房间，中间是个小型游乐场，一个是谢乐言的，另外一个是谢乐言的jiejie王乐语的。不过她jiejie已经上大学了，在B市。 “小言，沈老师来了，准备上课了。” “都说了她不是我的辅导老师，她就是一个朋友。”谢乐言喊道，猛地拉开了门。 “青，沈青，你来啦，麻烦你了。”谢乐言的声音逐渐变小。 “那你们开始上课吧，我先下去了。”保姆阿姨下楼。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中间休息时，保姆上来送了菠萝，谢乐言把叉子递给她，沈青摇头拒绝，说她吃菠萝会轻微过敏。 谢乐言放下手上的叉子，“我下去拿苹果给你。你喝水吗？”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用。” 谢乐言有些不知所措的坐下。 “你这学期都没怎么上学？”谢乐言终于从嗓子里面挤出了几句话，想要缓解尴尬。 “哦，哦，我申请完大学了，国际部这边基本高三一周基本就只上两天课。”沈青说道。 “对，我们学校好像也这样。”谢乐言傻傻的摸了摸头。 “恭喜你呀，今年S市你是唯一一个拿着奖学金进麻省的，十三附中国际部这些年被我们学校压的抬不起头，现在有了你，算是扬眉吐气了，” “你——你后面能每周末帮我补习一下SAT和托福吗？沈青，你现在还兼职补习吗？如果你不忙，我妈可以按新西方的价格……”谢乐言的声音越来越低。 沈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缓了一下说道：“我现在的兼职算是转为全职了，后面周三到周日我都要上班。如果是要留学，我建议你还是要找个机构比较合适，我之前在机构上的三十万的课包，我自己感觉除了课多的让人上的想吐，其他师资什么的其实还是值得的，我推荐个老师给你。” “哦，那不用了——那你忙你的，机构我mama在帮我看了。”谢乐言连忙说道。 二人都同时沉默下来，尴尬在空气里面弥漫。 “那你后面是不是也住第三区了？”谢乐言说道。 沈青面上不显，心里有点像结束这个话题，低声“嗯”了一声。 “你住哪里？我除了周末会回这边，其他时间都在那里，我们有空可以约着……” 沈青“好呀，我住景荣小区。下次我们约。”沈青打断他的话，“要不我们开始吧，后面的内容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