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许《爱是精神稳定剂》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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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天色已是迟暮,太阳由耀眼的灿金转为偏暖的橘红,用霞光将云染成薄薄的胭脂色,应该是暖意融融的场景,只是375峰顶的风一向偏冷,因此再暖的云霞,也因着这风,镀上了薄薄一层冷意。 但不如许三多的话语更让袁朗心灰意冷,袁朗最看重的兵,最在意的兵,许三多站得很挺拔,像一株漂亮的笔挺的白杨树,那双眼睛永远澄澈干净,似乎任何事都不会在他眼中留下更多波澜,但现在许三多眼里情绪有些复杂,袁朗看得明白,惊讶、茫然、为难,和犹豫,但就是没有袁朗所期望的那种情感。 “队长…我…对不起。”许三多声音很轻,充满愧疚。 袁朗已经知道在道歉之后,接下来许三多要给他什么样的回答,他最不想听到,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一个答案。 喜欢的种子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种下,此后在袁朗心底生根发芽,哪怕没有立刻破土而出,也在心底深深扎着根,想要把许三多带回老A这种想法一直在袁朗脑海中徘徊,好在许三多的确来了,他将许三多彻底划进自己的领地,哪怕只是作为队长的身份,也自得其乐,隐秘欢喜。 起初袁朗就是这样想的,做许三多的好队长,看他一路成长就足够了,但爱欲哪里是能控制的?哪怕是袁朗也不能,从亲近到亲昵需要多长时间?从克制到放纵需要几个过程?搭在肩膀上的手落到后颈,在许三多说出想复员的那一刹那,袁朗忽然察觉,他究竟有多重视这个人,有多喜欢这个人,他不想放许三多走,甚至已经想不到许三多不在老A,不在他身边的日子。 天知道在许三多离开的一个月,他有多煎熬,不是怕得不到,而是怕不回来,好在外出飞翔的鸟最终还是选择回归了袁朗的巢,甚至许三多还有了一个,不能离开的理由,袁朗清楚自己心中的卑劣,但忍不住窃喜,就算是欠人情也好,至少许三多没有办法离开老A,离开他身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他想着那就先陪伴吧,等许三多开窍,或者等到许三多结婚,前者他不会放手,后者虽然绝望,但他会选择祝福,也不是没有强制的手段,可袁朗哪里舍得用在许三多身上?许三多又不是一株脆弱的花,也不是任人把玩的漂亮物件,许三多是坚毅的,明亮的,是不应该被人掌控在手中的,所以袁朗选择了静静等待。 但这场发生在375峰顶的告白不是他蓄谋已久的计划,只是真真切切的一时冲动。 这不应该发生在游刃有余的A大队队长袁朗身上,他本该是克制且从容的,只在暧昧边缘试探与游走。破冰点起源于一封信和一张照片,从士兵们家里寄来的信A大队都需要拆开检查,那封寄给许三多的家书袁朗仔仔细细地看了,前半段是许三多父亲的唠叨,带着对小儿子的关爱,于是他微笑,但慢慢看到后半段,唇角的弧度僵硬,袁朗的眼睛沉下来。 是看起来本本分分且朴实的姑娘,两个麻花辫,对着镜头笑颜如花。哦,的确,许三多这个年纪,也是到了要被家里催婚的时候了吧,袁朗捏着那封信,没察觉自己的手有多用力,他只是兀自出神。之前就在心中决定好的两个选择,前者不放手,后者去祝福,那么现在,是到了要他袁朗去祝福的时刻了吗?许三多又会是怎么想的呢?那张脸上会流露出羞涩的神情来吗?他会…答应去见一面吗? 然后呢?他要去参加许三多的婚礼?吃许三多给的喜糖?痛痛快快喝下许三多的喜酒?压下几年来的深切爱意,再给许三多道一句队长祝你们新婚快乐吗? 你袁朗做得到吗? 仅仅只是这样的幻想,就足够让袁朗失态,烟灰缸的破碎声响在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回过神来,看着这一地狼藉,纷飞的烟灰,碎了满地的玻璃,袁朗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他给了自己两个选择,但从没想过去完成第二个,他根本无法放手,也不能释然的去祝福。 捏皱的信纸被搁置于桌上,袁朗一点点将纸上的褶皱抚平,随后他起身,慢吞吞地清扫了这一地凌乱的破碎。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袁朗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可冲动自压抑过久过长的心中升腾而起,像一瞬间燃烧起携着吞噬之意要将茫茫草原燎尽的火,他果断地做了某种决定,放弃一直以来瞻前顾后的犹豫,他不是想拉着许三多同他溺亡,玉石俱焚,他只是,想争取一次,长久以来压制的爱意,你许三多应该要知道,你许三多必须知道。 所以袁朗把许三多带到了375峰顶,他们的确常来这里,不过两人来这儿独处,一共也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他们之间的谈心,袁朗半真半假地说了一些话,第二次就是现在,但袁朗接下来要说的话,其中没有半点谎言掺杂。 许三多不明白袁朗为什么把他叫到这里来,他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己的队长,今天的训练分明已经完成,也没什么布置下来的特殊任务,两人之间距离不远,他嗅到袁朗身上的烟草味,像是在来这里之前,抽了很多支烟。 袁朗注视着许三多,眼里透出的情绪和平常不太一样,大部分时间中,他的队长在看向他时,深黑色眼睛里都含着浅浅的笑意与纵容,但这次的神情,许三多有些看不懂,袁朗看起来并不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开心,那双眼睛深的像望不尽底的井。 许三多的第一反应是袁朗有了烦心事,在他印象里,袁朗一向是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哪怕是袁朗,也会觉得困扰?许三多无不担忧地皱起眉,关切地询问道:“队长,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或许是袁朗传递给许三多的气氛太凝重了,才让他的兵也跟着忧心忡忡起来,袁朗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点弧度,许三多在为他担心,这很好,这让袁朗挣扎在爱欲泥沼中的心有了些许满足。 “算是吧。”他对着许三多露出微笑,看起来很从容的笑,但只有袁朗自己知道从容下的紧张,活过三十多年,此刻却像刚刚情窦初开:“听我讲个故事好吗?许三多。” 只要在合理范围内的,袁朗的提议,许三多一般不会拒绝,袁朗按住他的肩,两人一起坐下,眼前就是暖橙的夕阳,时而掠过温柔的风,他的队长有着适合缓缓叙说故事的低沉声音,许三多默默地听着。 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主角没有名字,甚至从邂逅、重逢、到无关爱情,只是友谊的陪伴,故事里只有主角在单方面的深爱着对方,永远等待,永远守望,直到最后,被爱之人也一无所知他的深情,主角目送此生挚爱走向婚礼殿堂,笑着送上祝福。 许三多听得入神,他是个情感细腻的人,于是为故事中的主角黯然神伤,或许其中也有袁朗的原因,一字一句,饱含深情,仿佛袁朗就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一样。 “这个故事很好,队长,但结局…不是很好。”等袁朗将这个故事的结尾讲完,许三多才开口说话。 “结局不好吗?这是基于现实人生发展的故事,现实就是这样,会错过,会得不到。” 许三多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似乎不太赞同袁朗的想法:“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我觉得…既然爱了,就要去努力争取,故事里的主角,他都没有争取过,又怎么就能肯定对方不爱他呢?” “爱不是仅仅靠争取就能得来的,许三多。”袁朗道。 “但主角也没有说出来过呀?”许三多很坚持。 在很多需要争论的情况时,袁朗通常是辩不过许三多的,他有自己坚持的逻辑,所以袁朗笑了,他转头,看着许三多:“你是觉得,他应该把爱说出来吗?” 许三多点点头。 袁朗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以至于让他又问出了一个别的问题:“许三多,那你觉得,我和故事里的主角像吗?” 这回许三多摇头了:“不像。” “哦?哪里不像?” 许三多答不上来。 袁朗也并没有非要刨根问底的意思,于是他又开口询问,像是某种谆谆善诱:“许三多,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未等许三多开口,他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记住,不要再说什么,我是这辈子帮你最多的人了,队长的牙已经被你酸倒过一次了。” 因为他的打趣,许三多露出笑容,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队长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善于思考,有自己的目标,尽管会经常想一些花样百出的手段A我们,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说这话时他笑了下,看着袁朗的眼睛,很真诚:“你不像会轻易放弃的人,队长,你更像会去争取的人。” “是吗?谢谢你诚恳的评价,许三多。”袁朗站起了身,许三多也跟着一并站起来,夕阳已经落下一多半,此刻天际线上只剩半轮橘红,散着充满暖意的光,袁朗转身,与许三多面对面,他深深望进许三多明澈的眼睛,终于再无法按捺。 “那么,三多,许三多,我这样的人,能够做你的爱人吗?” 这句话像是袁朗之前用来讲故事的深情语气,一字一顿,那么认真,许三多愣住了,他看得出袁朗的样子不是在开玩笑,队长也没有对他开这种玩笑的理由,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袁朗的话,袁朗的话中总是含有深意的,那个主角,那个被爱之人,那个故事,是袁朗,是许三多,是袁朗和许三多的故事吗? 他太震惊了,导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恋爱、结婚、两个人,对许三多而言,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也许曾经有过幻想,但大都是模糊的,不切实际的幻影,许三多更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队长会向他说出这样的话。 第一反应是惊慌,无措,第二反应…则是要拒绝,他们都是男人,该如何在一起呢?这…这样不对,他和队长…是不可能的。 所以故事回到最开头,袁朗静静地等待,许三多长久地沉默,这种沉默算是一种答案,无声的拒绝,袁朗知道,他没抱多大希望,但此刻还是感到痛楚,良久后许三多说对不起,对袁朗这场冲动的告白,下了最后的判决。 “我…我没想过,对不起,队长,我可能…没法和你在一起。”他的声音很小,表情近乎歉疚。 “没关系,许三多,我理解。”袁朗安抚地对他笑笑:“有些事情争取不来的,你不用为了拒绝我而道歉,也不要对此感到自责,我尊重你的决定,不会强求,以后,我还是你的队长。” 手了抬起来,他似乎想轻轻摸一下许三多的脸,但随即就顿住,然后收回,袁朗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盒,里面只剩下一支烟。 “耽误你的时间了,今天的事,我不是作为队长去命令你什么,而只是作为一个男人,表达对你的爱慕,所以你可以完全当做没发生过,回去吧,三多,我在这里抽支烟。” 许三多犹豫着没走:“队长,抽烟太多,不好。” 袁朗苦笑了下:“许三多,不要对一个你已经拒绝过的人这么关心,这会让他继续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肯死心。”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升起了一弯清清冷冷的月亮,月光很皎洁,将许三多离开的背影勾勒的很长,他的兵很听话,在听到袁朗这样说后,就不再开口,默默地回去。袁朗站在原地,凝视着许三多的背影,直到缩小,模糊,随之从他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不见,打火机就在他的衣袋里,但直到最后,袁朗也没有点燃指间夹着的那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