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许《爱是精神稳定剂》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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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是意识先苏醒过来的,感知在一点点的恢复,向袁朗传递着周身的疼痛,是滚落下山崖时造成的,棱角尖锐的石头,长满细密倒刺的绿藤,还有重重跌落时的摔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处山崖不算太高,往下是个斜坡,他被拉下去时顺势借力做了缓冲,但想拖他赴死的毒贩没有他的运气与反应力,后脑还恰好摔在了一片山石上,袁朗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从毒贩脑后溢出蔓延的,大片鲜红色的血,还有他听到的,许三多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对,许三多…许三多怎么样了?应该没有受伤,但袁朗太了解他的性子,山崖间那一瞬没有拉住的手,足以让许三多自责许久许久,所以袁朗需要醒过来,他需要赶紧醒过来,要告诉许三多,他的队长没有大事,不要为此自责。 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在周围,意识彻底恢复,袁朗睁开眼睛,先看到的就是独属于医院的雪白天花板,上方悬挂的输液瓶里,药滴到一半,他的右臂基本无法活动,所以点滴打在了左手。但奇怪的,他的手并没因为长时间的输液而冰冷,恰恰相反,袁朗察觉到手下的暖意,他稍稍转头,看到有人趴在他的床边,似乎正睡着,是许三多。许三多的手垫在袁朗输液的那只手下面,袁朗感受到的温暖,正是来自于许三多的体温。 许三多的头侧着,枕在另外一只胳膊上,紧闭着眼,睡得很沉,而且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也紧皱着,嘴角微微下撇,好像仍有悲伤或忧愁的心事。 袁朗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兵,像是要把许三多的身影装进眼睛,他注意到许三多眼下有一片深深的青黑,这两天肯定没有好好睡,看着脸好像也消瘦了,是不是饭也没怎么吃?对自己的状况,袁朗毫不在意,他只是担忧地望着许三多,又不舍得将许三多叫醒,就这样让他暂且先休息,何况…袁朗也有些自己的私心,自从那次告白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许三多单独相处,更别提,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看许三多。 在那场孤注一掷的告白之前,袁朗就考虑到了两种结果,许三多答应和他在一起,那么无论前方有何种困难艰险,袁朗都不会再放开许三多,但如果许三多选择拒绝躲避,袁朗也会克制,将爱欲的兽捕进牢笼囚锁。 他不想用下作的手段,也不希望让许三多看到自己的阴暗面,他最优秀的兵,他最爱的人,就应该活在灿烂的光下,前途坦荡,袁朗不舍得,绝不舍得将许三多拉入痴缠感情的泥沼。 但在这种时刻,袁朗无法再控制心中的爱意,也无法清清白白克己守礼,再者说,他也没想着要做什么,他只是,只是想多看许三多一会儿而已。 但这种满是柔情的注视没能持续多久,许三多睡得沉,却并不安稳,他迷迷糊糊地发出了几声呓语,前半部分实在含混,袁朗听不清,可最后那句却隐约分辨出来,许三多在梦里说得是:抓住我的手。 袁朗心头猛地涌上一阵酸涩,他想把许三多叫起来,但许三多自己却先惊醒了,他的兵在喊了一声队长后猛地将头抬起来,茫然又惊慌地四处张望,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当许三多的目光落向病床上的袁朗时,慌乱的眼睛才真正有了焦距与落点,他对上袁朗含笑的眼眸,随即才意识到他的队长已经苏醒了。 “队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现在就去叫医生!”许三多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袁朗恢复得不错,身上的划伤与摔伤都不算太严重,右臂的子弹也已经被取出来,再静养一段时间,等伤口拆了线,就差不多可以出院,医生在检查时许三多就在旁边站着,袁朗挺心不在焉的,他看着许三多表情认真地听着护士所嘱咐的注意事项,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上扬的弧度,袁朗毫无掩藏的意思,他喜欢看到许三多为他的事情而专注的模样。 待医生和护士离开后,许三多关了病房门回来,他走到桌前拿起暖瓶,转身问袁朗要不要喝水。 “好,谢谢你,许三多。”袁朗微笑道。 于是许三多倒了些水,重新回到袁朗病床跟前,将杯子送到了他唇边,而且袁朗注意到,许三多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是熟练,水入口的温度也正好,不算太烫,待袁朗喝完那一杯水,许三多就将杯子放回去,又坐到袁朗床边。 他下意识地将手重新垫到袁朗输液的手下面,看样子已经成为习惯,但立刻,许三多就反应了过来,袁朗醒了,他似乎不必再这样,他有些尴尬地想赶紧把手抽回,又怕碰到袁朗手背上的针头,只能一点点,慢慢地将手往回收,但在听到袁朗轻微的嘶声后,那手又不动了,就这么僵硬的垫在袁朗手下。 袁朗有些好笑地看着许三多的小动作,决定先转移话题来缓解许三多的窘迫:“许三多,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星期零三天。”许三多答得很快。 “这些天都是谁在照顾我?” “我…还有齐桓,有时候成才哥也会来帮忙。”这次许三多的回答犹疑了一下,虽然只有几秒,但被袁朗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问道:“怎么不让我用暖水袋垫着手?” “刚开始垫过,但是输液管里回血了,总是弄不好,所以…” “所以你就用你的手来帮我垫着,你是为我着想,谢谢你,许三多。”袁朗的声音放得很柔和,他眼睛是幽深的黑色,在专注凝视时一个人时总显得很深情,特别此刻被他注视的对象还是许三多,在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下,许三多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他把头低下去,不敢再看袁朗的双眼,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不,我应该道歉才对,队长,你是为了救我才…” “不要向我道歉,许三多,因为我很高兴看到你能没事,毕竟,我…”这时候许三多跑不掉,何况袁朗也并没有死心,他只是选择克制了自己,此时气氛正好,不借着这个机会再多添把火让许三多能够稍微接受他的感情,简直就不是袁朗的风格。 “完毕同志!去吃饭吧!我来替你的班了!” 但是不速之客的到来搅乱了两人之间几乎有些暧昧的气氛,齐桓大大咧咧地进来了,正当他的手想拍向许三多的肩膀时,就对上了袁朗似笑非笑的目光,齐桓原本打算伸过去的手立刻僵在半空中:“队、队长,你醒了啊?” 许三多在保证不碰到袁朗手背针头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把手给收了回来,失去了手下的温暖,袁朗一时有些可惜。 “我、我先走了!”许三多猛地站了起来,脚步慌乱的像是身后有鬼在追,虽然完毕同志一而再再而三的声明自己不相信这个,但他现在给齐桓的感觉就是跟见了鬼一样,连齐桓问他下午还过不过来替班都没回答,一溜烟地就没了踪影。 “三儿这是怎么了?队长,你训他了?”齐桓疑惑的问。 被打搅了好事的袁朗皮笑rou不笑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队长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三儿有多担心你,简直…简直就跟小媳妇儿要守寡了似的,几乎就是寸步不离地在你床前照顾你,也不让我们插手,这是最近实在撑不住了,才和我们轮的班。” 齐桓无意间用的几个形容词很好的搔到了袁朗的痒处,他的表情也随之多云转晴,笑得如同春暖花开:“我知道,三多瘦了不少,看样子也没怎么睡好,最近为了照顾我,挺辛苦吧?你们也辛苦了。” 齐桓没意识到他正在被袁朗套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给袁朗往外抖:“是啊,刚送到医院的那几天你没出手术危险期,三儿是真的饭都不动一口,就守着你,这些天也都是他值夜,我和锄头他们,说是来轮班,其实也就是白天过来看一会,真正照顾你的主力,还是我们完毕。” 袁朗沉默了会,笑了:“这么说,等我出院之后,要好好谢谢三多,当然了…还得谢谢你们。” 齐桓心想感谢就不必了,只要不想着馊主意折腾我们,我们才算是谢天谢地,但袁朗说要谢谢许三多,他是赞同的,想到最近许三多有些异常的表现,齐桓又补充道:“队长,你既然醒了,就抽空和三儿聊聊,他…对没拉住你这件事,挺自责的。” 当时他们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被成才死死抓着的许三多,人质被送上救护车,剩下的尸体被抬走清理,许三多眼里都是泪水,失魂落魄,嗓子已经喊哑,却仍旧在低低叫着队长,成才手上有抓痕,是为了拦着要跟袁朗跳下去的许三多,被他抓出来的。 直到袁朗被救起来,许三多跟在他的担架后,一起上了救护车,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袁朗,不曾离开半分。 后来他们等在手术室外,许三多靠在墙边怔怔的发愣,齐桓有些担心他,小心地说三儿,要不你先睡会儿好吗?可许三多不回话,在齐桓耐心地问了一次又一次后,才流着泪摇头。 “我为什么?当时没有拉住他…”那是翻来覆去的,重复在许三多口中的一句话。 齐桓他们不仅担心袁朗,也担心许三多的状况,但在袁朗手术结束,医生宣布很成功后,许三多好像突然就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并且坚持要留下照顾袁朗,没人拗得过许三多,跟他一起长大的成才也不能。 但齐桓看得出来,许三多眼里的自责与歉疚,现在许三多不言不语,或许更可以称之为,暴风雨前的平静,但还好队长醒过来了,袁朗醒过来,就能和三儿好好沟通,解开许三多的心结。 在齐桓把这些事告诉给袁朗后,他沉默了半晌。 良久后袁朗说:“我知道了,我会和许三多谈谈的。” 去吃饭的许三多自然不会知道就这一中午的时间,齐桓的话已经被袁朗全给套了出来,待他吃完饭回去替齐桓的班,就察觉到对方神情古怪,许三多心里一紧,还以为是之前他和袁朗的那种暧昧气氛被齐桓给看出来了,哪知齐桓表情沉痛地对他说:“三儿,队长是醒了就开始作妖啊,他要队里加训,等他回去之后考察,考察方式还要保密,是不是闲疯了?” 许三多:“…队长,是为我们好。” 齐桓瞪他一眼,实在不想跟无条件支持袁朗的许三多聊下去,摆摆手走了,留下许三多站在走廊外,他做了会心理建设,才慢慢地走进病房。 袁朗正靠坐着,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待许三多走进来,袁朗转回头来,对他微笑:“吃完饭回来了?” 许三多点了点头,谨慎地和袁朗拉远了一点距离,生怕再出现之前那样的暧昧氛围。 袁朗好像没注意到许三多的动作,他的点滴已经打完了,因此左手可以自如活动:“许三多,齐桓他们有给我拿烟来吗?好久没抽烟,很想抽一根。” 但这个请求被许三多给拒绝了:“队长,你现在不能抽烟,对你身体恢复不好。” “那我很无聊啊,许三多,这怎么办?”袁朗看起来很苦恼,他的这种神情让许三多忍不住走近了些,并且认真地开始替他的队长想怎么才能不无聊的办法。 “我、我这有书,我念书给你听好吗?队长?” “念书给我听?这没意义,许三多,我们来做点有意义的,比如…你想和我聊聊吗?” 不出袁朗所料,在他提到想要聊聊的时候,许三多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拒绝袁朗的这个提议,而且很顺从地听了袁朗的话,搬着椅子坐在袁朗病床边,袁朗靠坐,许三多正襟危坐,两人开启了一场有些沉重的谈话。 “许三多,特种兵的一生里会执行数不清的任务,而我们谁也无法保证,每一次任务都能完美无缺,我们只能去尽力做到最好,这次的营救任务,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许三多低着头:“但…是我太掉以轻心了,才会导致队长你中弹,然后,然后我还没有抓住你,如果当时我能拉住你的话,你也许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当时人质身上绑有炸药,而且绳索勒的她无法呼吸,你选择第一时间去割断绳索,这算什么掉以轻心?至于你后面说的…许三多,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去为此自责,你当时已经来救我了。” “可是!如果当时我再快一点呢!也许我就能……”许三多激动了起来,他高声反驳,但袁朗神情严肃地打断了他:“许三多,在我们的字典里,没有那么多可是与如果,与其一次次的去重复回忆你没做到的,我们更应该做的是总结经验,不再出现这样的问题,我说的没错吧?士兵。” 许三多这回说了是,可他仍旧低着头。 袁朗叹口气,面对许三多的时候,他的心总会轻而易举的被牵动,于是现在也跟着柔和,他伸出手,轻轻刮了下许三多的脸颊:“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多,你也看到了,你的队长我醒了,再过一阵就能出院,继续去折腾你们。”他笑笑,继续道:“所以,放宽心好吗?三多,你担心我,其实我很高兴,证明在你心里,有我的位置,但是我不希望是因为这种情况,我更希望我们能……” “我知道了队长!”似乎生怕袁朗再说出什么令人心神动摇的话来,许三多慌乱地打断了袁朗的话:“我会好好总结这次的经验,也不会再…自责了。” 袁朗也没有再说下去,他弯起眼睛,对着许三多笑了,他的兵强装镇定自若地说话,可耳朵都红透了,袁朗视力很好,绝不会看错。 那就再等等吧,袁朗想,他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是全无机会,至少,从如今的情况来证明,许三多不是对他完全没有好感的,而袁朗此人,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就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但那次的谈心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的消解许三多的心结。 起初一切还很正常,许三多晚上会值夜,睡在自己支起来的行军床上,但自从袁朗恢复的差不多,不再需要有人值夜后,事情就突然发生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在第一个晚上就出现了。 袁朗独自入睡,不需要许三多值夜的第一个晚上,半夜因为伤口隐隐作痛而迷迷糊糊醒来时,他看见自己床前坐了个人,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屋里也没开灯,借着朦胧的月色,袁朗看清楚他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许三多?”他问。 许三多没说话,定定地看了袁朗一会儿,然后就站起身来走了。 袁朗:“……”这是什么意思? 袁朗住院的第二个晚上,做了个不太好的梦,他微微侧了侧身,忽然福至心灵地睁开眼睛,床前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身板挺直,安静地坐着。 “许三多?还没睡?”袁朗问。 但这次许三多仍然没说话,他还是那样,盯着袁朗看了一阵,魂儿一样地,无声无息地走出去。 袁朗:“……”这小混蛋是要干什么? 袁朗住院的第三个晚上,他压根就没睡,在黑暗里,袁朗盯着墙上滴答作响的钟表,时针分针一格一格的走,当准时到达三点时,许三多又像个幽灵一样地推门进来了。 “许三多!你晚上都不回宿舍睡觉吗?瞎溜达什么呢?”袁朗终于忍无可忍地坐直了,他意识到许三多还是有些不对劲,不,是非常不对劲,他想和许三多推心置腹地再聊聊,但许三多连话都不接他的,还是和之前一样,盯上袁朗一会儿,然后关门,走人,许三多一贯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风格。 望着门被关上,袁朗疲惫地叹了口气,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心力交瘁,他意识到许三多在某些方面出现了问题,所以袁朗得再找时间和许三多谈谈,这件事情迫在眉睫,当然,倒不是现在,因为现在才凌晨三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