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与白毛的回忆,同住在孤儿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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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那个时候跟现在不一样,大铁门一关,一帮孩子活在一个地方,同吃同住,世界是特别小的。 她五岁被人扔在孤儿院门口,包里只记着生日和一袋奶糖。信上说农村出来的,没钱养不活欠了一屁股债。欠了她的,下辈子补上。 她还特别小,字也不会写,进去了也不吭声。一帮孩子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的最多的就是,你别哭了,你哭也出不去啊。这里的孩子都出不去,不过每个月都有叔叔阿姨来看他们,表现好的长得乖的就会被领走。 她刚住半个月,那袋糖还剩下几块,被年级稍大一点的jiejie给抢了,她一直哭一直闹,那个jiejie就扔了一块还给她,她一直留着不敢吃,说要留着她妈回来接她时给她妈的礼物。 不过她妈一直没来接她就是了。 后来那块糖给了另一个刚来院里的小男孩。 那个男孩刚被领进来时吓了大家伙一跳,听煮饭阿姨们闲聊,说那孩子是被父亲家暴,脖子那么多伤都是他爸弄得,每回喝醉了都说要弄死他这个小杂种,后来他爸犯事坐牢,小孩没人管,也跟着住了进来。 世界就特别小,那个时候。 他进来不说话,一个字都不吭,也不吃饭,也不喝水,就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蹲在院子里的假山上望着外面一望就是一天。 什么时候开始跟他说上话的呢? 小丫头思索了一下,可能是她觉得他和自己是一样的。 同病相怜,都不爱说话,喜欢望着外面,还有就是,他的眼睛。 深灰的眸子里有一点,是淡褐色蔓延开的色彩,和别的孩子不同,他跟她一样向往外面。 但却有些不一样。 他也发现她了,每次缩在角落,偷偷盯着他。小丫头没长开,全身胖乎乎的,脸也是rourou的,五根指头攥的紧紧,也不知道握着什么宝贝。但他都不感兴趣,悠哉的看着她每天被那些小伙伴欺负。 男生拽她的小辫子,嬉嬉笑笑的把她推倒在地,小身子摔进土里吃了一嘴的沙子,她抬头哭的泪眼婆娑,鼻涕糊了一脸,自个儿边哭边拧出那么大个鼻涕泡泡,可埋汰了。男生们就笑她,说鹌鹑鹌鹑又哭又闹,要死要活要娘抱,娘不来抱就闹着上吊,你说可笑不可笑。 孩子们声音跟银铃一样,叽叽喳喳可吵了,他嫌烦,从假山上跳下来,随手捡了几块石头扔过去,那帮男孩小腿小腰小肚子的挨个被砸中,也跟着哭了,捂着痛痛要去告状,于是他们一哄而散。 他就去扶她,把人从沙堆里扶起来,小丫头脸上糊满了鼻涕,嘴上还粘着鼻涕,鼻涕粘着沙子,埋汰得很。 攥紧的那五根小指头挨个松开,举在他面前,是一颗奶糖。 “mama不来接我了,这个给你吃。” 他有些怔,原来这将近一个星期,天天偷摸缩在角落看他,是想给他一颗糖,和他做朋友。可找着机会了不是麽。 这是他吃的第一块糖,来自于鹌鹑给的保镖费。他自发当上了小丫头的保镖,谁敢欺负就用石头砸,就用拳头揍,别看院里那些高出一大截的男生们,空长个,就是个纸老虎。他腿跑得可快了,又灵活又有力,把那帮孩子打的嗷嗷叫,成了院子里的横着走的小痞子,谁见了不得委委屈屈的贴墙边走呢。 就连见了小鹌鹑,都不敢欺负了,横着走的小痞子要打人的。 他们成了朋友,因为世界很小。 每天,两个人一人捧着一个小碗,面条都胡成一团了,上面偶尔会有几片rou,小丫头张嘴把rou上瘦的吃的,肥的大大方方的扔进小痞子碗里,你吃肥的我吃瘦的,分工可明确着呢。 小痞子不爱吃肥,看着碗里油光光的两片rou,跟她眼珠子同样亮晶晶的,一脸期盼的盯着他,他一声不吭把rou吃了,吞进肚里。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这样形影不离的。吃饭一块,睡也睡一块,就连上厕所她都要拉着他,他站在外边守岗放哨,等着里头的人。 她鞭子散了他给扎上,哭了想mama了他当布娃娃给人搂着。 没办法嘛,那颗糖可精贵呢,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情不知得还到什么时候。 后来老院长逗他们,说他养的画眉鸟能生出话梅来,酸酸的可好吃,孩子们都想吃,老院长摸了摸鸟笼子,变魔术似的变出几颗话梅来,孩子们吃进嘴里酸的蹦蹦哒哒,她没吃着,特别想。就偷偷摸摸牵着小痞子溜进老院长的办公室。 俩人缩在窗边盯着画眉鸟,过了好半天,鸟生出话梅了,软软的一小坨,落在笼子底,小丫头说可能画眉鸟状态不咋好,没生出大个的,不过勉为其难将就一下吧,小痞子踩在凳子上,笼子一开,鸟飞了出去,从窗底下扑腾着翅膀,莺啼一声,飞到了院外,那堵墙外面,就是更大的世界了。 不知还能找得着不。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话梅,小丫头争先恐后去舔,入口味道特别怪,又不甜又不酸的,臭臭的,她呸呸呸好半天,人又哭了。 小痞子无可奈何,只得哄着人,俩个人闷不啃声偷偷溜了,干了件坏事,把鸟放走这事儿谁都不知道呢。 她缩在被子里哭,他把人抱着,两个人缩成一团。他说你别哭了,你好弱噢,吃不着话梅就哭,被人揪辫子也哭,想mama了也哭,你咋这么爱哭。 但是我会陪着你的,我是你的小保镖,你哭了我也会陪着你的。 可他食言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有个西装革履的叔叔来把他接走了,叔叔后面跟着几个哥哥,衣着干干净净,看起可精贵着呢。巫马家的男人和小少爷们,把她的朋友接走了。 她一直站在大门内看着他,看着他上了车。 就像他踩在板凳上,把老院长的鸟放走的那天一样。 都出了那个高墙,去了更大的世界,不知能不能找着。 没人给她扎辫子了,也没人护着她,再也不能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了。 她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