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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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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泫雨接到助理的电话,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不、不用麻烦了……”

    但助理道:“这是梁老师的意思,你就收下吧。”

    林泫雨深吸一口气,又苦于实在没有退路,只能点头,接受了这份帮助。“那好。”

    毕竟,她骨折了,这段时间的生活费也没办法赚。这笔钱以后再还吧。

    最终,林泫雨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参加了中考。随后等骨折痊愈的暑假,又马上打工赚钱,用转账的方式还给了梁钒朗的助理。

    只是他们的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了心里。

    -

    随后,林泫雨升上了高一。

    先前林森然给她留的那十万块钱早就用完了,林泫雨和市剧院的院长谈好,一方面参与剧本的创作,另一方面在剧院兼职场务等其他工作,以此赚取生活费。

    她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往剧院跑,天天三点一线。

    这繁琐无趣且暗无天日的生活,就这么一直压在林泫雨的肩上。

    从那以后,她也再没见过梁钒朗,不过他本就是日理万机之人,见不到也属正常。当日他小小的举手之劳,已经足够林泫雨记挂一辈子。

    某天高一上学期,林泫雨正坐在剧院门口的前台边看门边写作业。

    面前的阳光微晃,旋转玻璃门便被推开了,一个人大步进入厅中。

    那人走路的步伐平稳矫健,他的头上全是黑发,五官清俊秀雅,颇有一种斯文书生般的气质。

    林泫雨看着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

    竟然是梁钒朗。

    他还是和一年前一样,模样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优雅极了。

    然而林泫雨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呼吸急促起来,心下也有些紧张,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喊住他。

    但梁钒朗走进来的时候,已经当先看见了就坐在门口的林泫雨。

    见到她,他愣了一下,随即想了起来,道:“是你啊。”

    梁钒朗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到林泫雨后,唇边展开了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在市剧院还顺利吗?”梁钒朗又友善客气又像是公式化地问,但是语气很亲切,就像在面对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顺利。”林泫雨笑着点头,“谢谢您当初推荐我来,也谢谢您给的医药费。”

    “谢什么,来这里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总有一天会遇到别人帮助,医药费也是应该的。”梁钒朗似乎不甚在意。

    其实这点小小的事,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他也并没放在心上。

    “你怎么在前台坐着呢?”他又随口问道。

    “是兼职。”林泫雨回答,“想多赚点钱。”

    梁钒朗闻言顿了顿。

    他想起来了,当初她初中的班主任把电话打到他助理这儿,就提过林泫雨的家里没有其他亲人,想必她经济也很困难。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想多问。

    梁钒朗低头看林泫雨,那时候少女还没过十五岁生日,头发微松地挽在后面,额前垂下几绺,看样子清清瘦瘦的,握着笔的手腕细白,似乎能让人一只手就握过来。

    他挑了挑眉,像是感叹,但语气依然有几分轻松侃谈之感:“够辛苦的,还兼职。”

    林泫雨说:“没关系。”

    “写了剧本,将来是打算成为编剧吗?”他又问。

    “是的,我想考国艺。”

    林泫雨指了指桌上的一摞书。

    在她前台的桌子上,不仅有普高的课程,还有艺考的资料。普通人从高二开始准备的艺考,她从初中就开始准备了。

    “好啊,那加油。”梁钒朗说,眼里绽开浅浅的微笑。

    林泫雨一愣,点了点头。

    梁钒朗的笑容很好看,眼角微微弯下来,眼睛里盛满了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光。

    这样的笑容让林泫雨都有点脸红。

    梁钒朗的好看是能够让人忽视年龄的好看,林泫雨心想。

    这份好看,放在普通人心里可能觉得难以理解,但她却可以体会到。如果没人能理解,那就算了,反正她是见过这种好看,而也可以欣赏得到。

    作别了梁钒朗,林泫雨继续在前台学习。

    而后来她才知道,由于自己所在的这家市剧院会经常上演一些主旋律的剧目,而梁钒朗因为演艺协会会长的身份、这样那样的人情原因等等,都会经常来这里出席观剧。

    一来二去,林泫雨见到梁钒朗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有时,梁钒朗会和前台兼职的林泫雨打个招呼,然后进入剧场。渐渐地,二人便稍微熟悉起来。

    -

    变化发生在某个秋天。

    林泫雨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她上高一的某一个晚上,她正在排练厅里核对购票观众的信息。

    毕竟只是高中生兼职,剧院是不可能让她全权负责剧本创作的,她要做很多例如场务、售票、清洁之类的杂活和辛苦工作。

    那天,梁钒朗也正在剧院等朋友。

    话剧结束后,他就在一楼的排练厅里等人。而林泫雨也正在那里核对购票信息。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场子。少女搬了一张小桌子坐在门边,头顶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脸庞上,手腕清瘦白皙,但紧紧的握笔姿势却在显得惹人怜惜的画面中透出一些执着。

    门一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梁钒朗。

    他经过时,看到了林泫雨,笑着说了她一句:“你握笔方法不对,这么紧的姿势以后写字会不好看。”

    林泫雨却不马上听他的,抬起头笑盈盈地说:“梁老师什么都要管,只要我写得舒服不就行了吗?”

    那时,林泫雨和梁钒朗已经有几面之缘,对于他也不像见第一面时那样生疏惧怕了。

    她甚至发现她和梁钒朗之间有一种很自如的气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由于紧张,没能自然地和他对话,但随着见面次数多了,两人的隔阂和芥蒂就几乎消失了。

    就像……老朋友一样。

    林泫雨心里偷偷地想。

    梁钒朗也知道,这小姑娘虽然看着乖巧,却性子执着自我,因此笑了笑,也不说什么。

    他坐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看见旁边打开的窗户,想点支烟,却终究作罢。

    闲来无事间,他的目光就随意掠过了林泫雨的手。

    “你手背上的伤怎么弄的?”

    顿了顿,梁钒朗微微皱眉。

    林泫雨左手背上的血管处,有三个十分明显的针痕,像是输液时扎针的那种痕迹,但是皮肤上的rou又都已经长好了,许是很多年前的旧伤。

    林泫雨看了一眼,不太在意地说:“哦,小学时去医院,被护士扎的。”

    梁钒朗失笑:“哪个护士能扎成这样。”

    “当年我太小,只有六年级,又怕输液,就一直哭。那个实习护士被我搞得不耐烦了,就拿我练手。”林泫雨的语气还是满不在乎,也几乎没有起伏。

    梁钒朗微微一愣,觉出一点不对:“你父母当时没在身边吗?”

    “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林泫雨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几乎就像在说“今天是晴天”一样,说出了这句令人震惊的话。

    梁钒朗一怔,慢慢站起来。

    在此之前,他虽然也知道林泫雨父母不在身边,也知道她经常在剧院里兼职是因为家里经济状况不太好。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从那么小就开始一个人生活。

    “‘不知道去哪儿了’是什么意思?”他走近她,偏头问,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林泫雨,眉心微蹙。

    林泫雨本来已经不怕梁钒朗,但不知道为什么,被他那样的眼神盯得又有些不安。

    看来梁钒朗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嗯,就是,走了。”林泫雨微微忐忑着,把李萩雨和林森然相继离开的故事跟梁钒朗大致说了一下。

    这下轮到梁钒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从小学到现在,一直一个人生活吗?”

    “嗯。没关系的,我一直是这样的。”林泫雨却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太在乎。

    梁钒朗深吸了口气。

    他转了下头,看着玻璃窗外的夜色,又回看着她。

    “但是去医院这种事,不能马虎,你可以找亲戚陪你。”

    他蹙眉盯着她,道。

    “我讨厌他们。”

    林泫雨再一次说出了令梁钒朗震惊的话。

    梁钒朗皱了皱眉,本又想说话,随即倒是理解了。

    那么小就被父母抛弃,身旁也没个亲人,想来也是亲戚根本都不愿意养。

    何况那些人和她的的父母拥有相似的血缘,是和父母站在一边的,她当然也会一起讨厌。

    他叹了口气。

    最终有些不忍地道:“那也不能这样,身边就没有其他朋友同学吗?”

    林泫雨摇头。

    她再一次说:“没关系的梁老师,我一个人可以。”

    林泫雨因为家庭出身,性格很独,本就不太愿意和其他人一起玩,可以说,她身边除了明熹就没有其他朋友。加上她本人性格冷淡,班里也并没有其他同学的志向是跟她一样考国艺进入影视界,她也就不想浪费时间在那些人身上。

    梁钒朗几乎要苦笑。

    但女孩儿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听不出是伤心还是无所谓。

    但或许是注意到了女孩儿说这话时垂下的眼睫毛、眼里的暗淡,梁钒朗声音比之前轻柔不少,他偏头问:

    “也讨厌交朋友?”

    “那倒不是,看什么人了,比如梁老师你,就不讨厌。”

    林泫雨回答得十分正经。

    语气平平淡淡,却很认真。这样幼稚的话经由林泫雨这么认真的口气说出来,倒显得有些好玩。

    梁钒朗一怔。

    他被这句话逗得轻轻笑出声来,然后忽然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林泫雨是披肩长发,头顶那里原本梳得整齐柔顺,现在就像被静电弄起来似的,有点乱乱的,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熊。

    她一怔。

    “啪嗒”一声。

    不自觉手中的笔掉在了桌子上。

    其实林泫雨性子很冷,在班里,几乎没有人敢接近她,更没人敢这样弄乱她的头发,也只有梁钒朗能够无视一切屏障做这样的动作。

    “以后再去医院,可以找人陪,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找我助理陪你也行。”梁钒朗却没由她再说话。

    “不用麻烦梁老师,我自己会解决。”林泫雨依然定定地道,眼神也很认真。

    “解决什么你,一个小孩。”

    梁钒朗发出笑声。这个笑声掺杂着些嗤笑,又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吊儿郎当与轻佻。

    林泫雨才恍然意识到,梁钒朗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是个完全斯文温雅的君子。

    他有他的喜好和脾性,也有因他地位所带来的那种舒适和优越。

    她又联想起,他坐起来时会翘着腿,和人说话时,眼中总是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

    不过,那笑容依然带着一种绝对的压制,一种年长所带来的不容置疑。

    林泫雨抿唇。

    “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别把自己弄得跟大人似的,紧巴巴的。”

    梁钒朗摇头啧叹,抿唇,不知道是在品评她,还是在告诫,然后大步离开。

    林泫雨却没动。

    她一直看着那修长高挑的背影,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