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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是个跳脱人,只要认识他的,都有此等看法,可实际,人家小唐做事相当有章法。就拿求人一事来说吧,小唐向来是先置办礼物,再上门的。而且,小唐置办礼物也很讲究,送给他师祖江北岭的是一套绝版书籍,还是大凤朝大儒赵狮山亲笔批注的,这书年代久远的哟,拿在手里小唐都怕碎了,忙忙寻了个妥当匣子收了起来。送给他欧阳小师叔是一盒海外人参再加一盒灵芝。江北岭九十来岁的人了,年轻时便是个人杰,到老更是往圣人方向发展。小唐已经想好,他师祖若真能得道,到时他也要跟着沾沾光的。小唐带了厚礼过来,江北岭瞥一眼那书,立刻老眼一亮,硬是叫人先打来温水,净手之后,再命人取过自己的天蚕丝织就的手套,如此套上,方双手珍而重之的取出这本,小心翼翼的打开来,就要翻看的。小唐急道,“师祖师祖,先别着急看书,我有事相求。” 江北岭哪里肯理他,道,“哎,眼神不好喽。也就趁着天光好瞧一瞧,待日头西移,想看也看不清啦。” “那好吧。”小唐眼珠一转,道,“您要看不清,我给您念算了。” 江北岭摆摆手,“不必你,去吧,今日不用过来了。”江北岭向来见了好书,不一气读完,那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的。当然,人家速度不一般,而且,记忆力极佳,说声过目不忘,于别人那是夸赞,于江北岭,那就是事实描述。该君少时家贫买不起书,就是靠蹭同窗的书或是去书铺子看免费的书过活的,据说当年一套太史公的,江北岭二十天看完,就能默出九成文字。所以说,甭以为大儒好做,大儒是要靠肚子里的学问撑起来的。江北岭着急看书,小唐的事儿也没说成,他便去找江北岭新收的关门弟子欧阳小师叔了,欧阳小师叔出身名门,当然,江北岭收徒并不看门第,这里强调一下欧阳小师叔的出身是因为,如果不是出身名门,怕欧阳小师叔活不到现下。小唐为啥准备人参灵芝啊,还不是因欧阳小师叔自小就是个药罐子么,从小到大,吃的药比吃的米还多,就这么着,还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要不是名门出身,当真养不起。欧阳小叔师出身鲁地欧阳家,与孔圣人家是邻居,欧阳家为鲁地大族,欧阳小师叔是来帝都求学的……然后,准备科举考功名的……不过,就欧阳小师叔这身子骨,小唐觉着,在贡院那种地方,三天就得交待了。 小唐自己身子好,故而手头上有什么药材都是往欧阳小师叔这里送的,他今儿又拿了些来,欧阳小师叔也没生疑,因身体的原因,欧阳小师叔从来就是个安静人,他倒是喜欢小唐师侄,小唐来时,正见欧阳小师叔坐廊下喝药呢。小唐过去一并同坐廊下,把礼物给了小师叔的近身书僮,又递了一碟子蜜饯给小师叔甜甜嘴,小师叔一口气扫了半碟子,与小唐道,“我这身子,吃不吃药也无甚差别,你别总给我送那些补药了。”小师叔是真的不大,今年二十五,比小唐还小一岁,奈何人家辈分硬生生长了一辈,因自幼身子骨不好,多在闷在屋里养病,以至于小师叔这短短二十五年人生竟然也没什么朋友。到帝都遇着小唐,虽然小唐师侄辈分小,不过俩人年岁相仿,算是同龄人,俩人倒能说一处去。 小唐看他脸色白到透明一般,唯唇上一点淡淡薄粉色,道,“你这么说就是外行啦!你知道不,我听师祖说,人同人的命数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呢,一辈子吃糠咽菜,这命就比较穷。像小师叔你吧,自来人参燕窝的,这就是富命。咱不为别个,就为先时吃的那些珍贵药材也不能灰心哪。不然,都对不起先时花的那些银钱。” 欧阳小师叔笑,“你又胡扯。” “这都是大实话。”小唐一本正经,道,“我自己个儿琢磨出来的。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毁。你说这话的背后深意是啥,我就琢磨过好久,后来终于给我琢磨透了。你想啊,父母养我们,那是要耗费大心力大感情的,当然,还有从小到大的钱财花用。我们要嘎嘣一下死了,父母损失就大啦。以前我就常说我爹,他要不宝贝我一些,我有个好啊歹的,光这损失,也得心疼死他。” 欧阳小师叔给小唐师侄再次逗笑,欧阳小师叔的书僮听着小唐说什么死啊死的,真是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小唐闻着庭院中的馥郁幽香道,“这都十月了,你院里这桂花还开得这么好。” “嗯,这院里地气暖。”欧阳小师叔道,“闻道堂这处地段不错,非但地下水充沛,且近有青山葱葱,又有湖溪相伴,可谓风水文教之地。”欧阳小师叔住的院子更不是寻常地段,乃江北岭给他的院子。 “这里最初是给我家王妃买下来的。”小唐与有荣焉,颇是得意。 欧阳小师叔微微一笑,“听你说八回了。” “有么?我觉着顶多就说了两三回吧。”俩人说着闲话,小唐道,“有件事,你听说没?” “什么事?玉玺的事?”甭看身子骨不好,欧阳小师叔的耳朵还是很好使的。 小唐道,“你也知道了?” “嗯,昨儿就有人来找我写什么传国玉玺赋来着……” “你没写吧?”小唐急问,欧阳小师叔虽然没功名,但那一笔文章是很有名气的。 “没,我又不傻,凑这个热闹做甚。”欧阳小师叔道,“再说,消息不一定是真是假。” “是假的!”小唐连忙道,“我昨儿听说了就回去同我家王妃讲了,王妃说这是有人造谣生事。哎,你说,我们殿下刚打个大胜仗,这还没回帝都呢,就有小人造谣,这可怎么着呢。” 欧阳小师叔说起正事,完全不似闲聊时那般随和,他细瘦的指骨摩挲着腿上盖着的狐皮毯子,想了想方道,“谢王妃怎么说的?” “王妃一时也没说什么,也不知谁这么缺德散播的这些个谣言,我就先来闻道堂瞧瞧,谁晓得他们都要做诗做赋了呢。”小唐同小师叔道,“你比我聪明,给我出个主意呗。” 欧阳小师叔道,“流言如水,堵不如疏,既有人说,就让人说去。” “这怎么行?说得多了,假的也成真了。介时我家殿下回朝,大家巴巴的等着看玉玺,叫我家殿下往哪里弄去?” 欧阳小师叔长长的睫毛一颤,一双眼睛似浸在水银里的黑宝石,有着惊人的光亮,他神色仍是虚弱的,细细与小唐分说,“传国玉玺一事,若不能化解,非一时之事。今日按下去,待闽王回帝都,照样可以再提及。要我说,凡事,必要除根的,不除根,便有卷土重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