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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荆自笼着的袖里探出手,缓缓关上了两扇大敞的窗户,将满山风雨隔离在世界之外。 接过信使手中油布包裹的信,拆封欲读,却是空空如也、一字皆无。只有帛纸的右下角落了一枚鲜红如血的印章,仿佛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梅花,艳烈鲜活,无香胜有香。 顾荆笑了笑,眼角露出几缕细密的纹路。 白沙堡,殷梅雪......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子。林正玄伤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反倒要给他记上一功了。 刚收起信,又听得有人来报:“盟主,清玄三圣有请。” 顾荆点了点头,披蓑戴笠走到门口,听着澎湃淋漓的哗哗雨声,忍不住感叹道:“这场雨......洗清了不少人的脑袋啊。” 浑身湿泞的信使望着他消失在浓黑之中的身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声嘟囔一句:“也没准是灌进了水呢......” 玉清殿里香烟缭绕,烛影煌煌。 清玄掌门闵云子与颜、徐二位长老皆着墨蓝道袍,分坐于正北主位。目中纤尘不染,气宇飘逸脱俗,如果不是脸上颜色和开了染坊一样精彩,顾荆还真以为这几位已经羽化登仙了。 “三位道长夜间邀顾某来,不知所为何事?”他卸下蓑笠,露出一身葛杉长衣。 “顾盟主请坐,深夜打扰,自是有要事相商。”闵云子老目微垂,细细打量着这位武林盟主。 顾荆今年四十有五,身材高瘦,面色微黑。头束素色纶巾,腰悬淡青玉络,打扮得像一位文弱儒雅的教书先生。然而近观其容,便见一双眉梢冷峻如刀削,额侧太阳xue饱满如鼓,鹰目中也隐含着精戾之光,显然是武者当中的内家高手。 小道童伶俐的上了茶,三位道长却端坐台中,沉默如磐石。 顾荆见状也不多言,瘦长的手稳稳托着一盏松石绿鹤纹杯,浅笑吟吟的望着杯中清茶,仿佛能从里面看出朵花儿来。 坐在左首的老道忍不住哼出一声:“顾盟主,贫道是急脾气,有些话掌门师兄拉不下脸,我却想和您说道一二。” 顾荆止了笑,抬眼望去:“不知是顾某何处多有得罪,还请颜长老但言无妨。” “武林盟正义之师路过蔽门,清玄山自当尽地主之谊,与尔方便。可这誓师大典为何要在此举办?难道是昭告天下我清玄一派也入伙了不成?” 清玄山传承于千年前的修真门派,位于武林正邪双方领地的交界,是南北中原的分水岭,也是江湖当中唯一中立的势力。 武林盟攻打鬼门宗要路过此地是不假,可把九大门派都揽到清玄山下歃血为盟就不厚道了。 眼瞅着各路人马如江河荟萃般越聚越多,闵云子的血压也一日高过一日,再耗下去就得提前渡劫飞升了。 顾荆摇摇头:“颜长老误会了,这里是进入魔道地盘的必经之路,我等在此云集,也是不愿打草惊蛇。再者,清玄山自古是洞天福地,弊盟也是想沾点贵宝地的仙灵之气,以期此战旗开得胜。” 颜虚子冷笑一声:“可旁人看来,我清玄山却是支持了武林盟,无法再独善其身了。” 顾荆笑道:“江湖无处不在,五蕴六尘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徐真子拉下脸来:“五蕴六尘是佛家所言,我道门向来以出世自居,不愿沾染武林中事,顾盟主何必强人所难?” 顾荆放下茶杯道:“听闻清玄山与鬼门宗历来井水不犯河水,清玄山作为正统玄门道宗,却与魔门之首含糊不明,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辛秘?” 颜虚子皱起眉头:“清玄山向来不同外界争端,不只是鬼门宗,与正道中人也从未有所冲突。怎能妄言与魔道有什么瓜葛?” “哦?可本盟主听说四十年前,贵派曾有一位黄真人,与鬼门前任宗主有些咳,不清不楚的关系......” 三人闻言一僵,才惊觉时光荏苒、世事荒唐。 伊人如梦岁如秋,恍惚之间,都已经过去四十年了...... 霜华浓时醉庄蝶,锦云深处枕黄粱。春风又迎竹外客,桃花不识少年郎。 那一年,竹莫染还不是鬼门宗主。清清淡淡一个人儿,衣不染尘的立在群魔当中,竟是翩若惊鸿,湛如修竹。 便是这个笑容比清玄山上的白云还要干净的少年,如同坠入凡间的九天仙魔,带着累累伤痕闯入一片缤纷的桃林,轻而易举的搅乱了一颗止水般的道心。 竹莫染生性寡淡,不惹红尘,却偏生长了一副祸水皮囊,先后“拐走”了清玄真人和妙手医仙,这事儿当年也是醉倒了大半个江湖。 那时正道纷纷传言此人乃邪魔化身,擅长迷魂妖术,看他一眼就会失了魂窍。更有轻薄者,冠以“竹魅”之名。 然而传说纷纭,终也尘埃落定。须臾廿载,斯人已逝,这段陈年旧事也早做黄土。没想到时至今日,仍有人拿来做文章。 闵云子沉着脸闭口不言,传音入密给另外两位长老:“无上天尊......这姓顾的真他妈八卦!” 颜、徐二人回音传道:“无量寿福......师兄莫急,我俩这就超度了他。” “呵呵,没想到以顾盟主之尊也会听信那些风言风语。”徐真子捋着仙髯,微微笑道,“四十年前的确有弟子未能勘破心障、一念堕魔,那是他道心不定、劫数难逃。师尊已将他逐出师门,清玄山早就没有黄屾此人了。” 顾荆点点头:“嗯......” 颜虚子也帮衬道:“这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怎能因一人之事就盖棺定论整个宗门呢?清玄山与鬼门宗之间绝无干系。” 顾荆继续点头:“嗯......嗯?” 徐真子又道:“贫道也听闻顾盟主新纳的第七位如夫人便出身青楼,那家妓坊可是与鬼门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啊。” 顾荆脸上抽了抽:“本以为徐长老乃世外高人、不问俗尘,未料到竟是法眼如炬、洞察万物,连顾某人的私事都有所涉猎啊。” “不敢当......”徐真子谦虚的笑了,从道袍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前阵子从一个不肖弟子手上没收来的,没想到里面的东西还真教贫道大开眼界,连您的小公子长得像我徒儿这等胡话都敢乱讲。” 花无信这个混账...... 顾荆手中关节嘎嘎作响,他铁青着脸问:“敢问徐长老的高徒又是何方神圣?” 徐真子收起笑意,眼中风雪弥漫:“劣徒愚笨无知,学艺不精又时运不济,与女魔江莫愁一战时死于非命,不知顾盟主对这样的小人物可有印象?” “......燕不离?!”顾荆愣了,“他不是正阳宫的弟子吗?” “不离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