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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孩看了店老板一眼,态度还是很平静,稍微点了点头:“那麽,他多久前来过?” 店老板又是一阵沈默,斟酌说:“不久前。” “还会再来吗?”男孩问。 “不清楚。”老板坦然道。 “谢谢。”陌生客人礼貌地告别,很干脆就出门走了。 老板看他离开的背影,叹息一声,又继续做他的事情。 他口里喃喃著:“这里痴人甚多,──都是──都是痴人。” 43 [情何物]三 天色阴沈,连日都下著瓢泼大雨,雨下得那麽大,仿佛天地末日一样,这雨不祥,凶如猛兽,似上天降下了惩罚。 “你看这天,没有水龙布雨的云,却是这麽昏黑一片,不吉利啊!是大凶之兆!”老僧手中数著念珠儿,那手有些抖颤。 “今年的大河,被这雨一泻,已经泛滥成灾了,如果不能止雨,还有多少百姓受难啊────”另一老僧摇头叹息,忽然山门外一阵异样sao动,只听得哭号惊惧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一个小沙弥惊慌失措地冲进殿来:“方丈!方丈!大事不好!!” 一个踉跄,小沙弥跌在地上,竟然是骇得哭了,不能站起,就趴在蒲团上嘶声道:“方丈啊!出了妖事啊!!!那大河────大河──────。” 老僧抬头,看见一群知客和尚正与百姓推搡,那蜂拥的人群闯进寺中,在大雄宝殿前跪成一片,哀声四起。 “──什麽事?到底是什麽事?!”即便是出家人,也不能不为面前的剧变所动。 只听小沙弥大声道:“大河中有龙,是蛟龙!──沿河的人都看见了!” “怎麽?──那龙?”老僧望见四周惊骇的面孔,就知道情势不对。 “龙死拉!──一条青色大蛟,足有一里长!满头都是角!” 一个船工模样的中年汉子满脸的鼻涕眼泪,不住磕头,一边磕一边嚷道:“大河出凶事拉!龙死拉!────方丈,方丈,这叫咱家怎麽办!!?老天要降祸给咱们呀!方丈,您普渡众生,大慈大悲!救救咱们上下沿河的百姓呀!” 又一人大声到:“就是从那蛟龙所在的地方开始决堤,怎麽拦都拦不住!那个楼一样高的尸身一路被水冲了下去,都是血,都是血!!”说到後来,声音都颤抖变调了。 百姓从未真正看见过什麽异兽,这次众多人看见甚至还是遭屠戮的血腥场面,不惊慌恐惧是不可能的。 一个老人突然趴到了台阶上,手里湿漉漉一团物件。 老方丈定神一看,眉头急皱,口中低喝,往後退了一步。只见那是件破烂衣物,全被血染红了,但若说是血──这血的颜色也太妖异了!被雨水和河水猛烈冲刷下,血迹丝毫不淡,红得发黑,在衣服上喷洒飞溅的痕迹都一一可见,仿佛刚溅上,就凝结固定了似的。 没有被血掩盖的地方则也是一片绛红,说明这衣服原本就是红色。残破的衣袖宽宽的,不像如今的服饰。 “──这是?”方丈口中诵著佛号。 那老者只管磕头,嘴里说:“没敢惊动了神灵尸身,先是那蛟龙的龙首搁浅在礁子上了,人见那物的头角上有块布,斗胆挑了下来────河水凶,还欠下条人命哪!”说罢又是伤心,又是害怕,把那团事物奉到了方丈面前。 血液虽然干涸多时,放出的却是大雨也盖不住的奇异腥臭,殿上每人都闻著了,几乎让人无法忍受。方丈又念了句佛。 “恐怕,也是只孽畜────。” 众百姓闻言大骇。 “龙亦有善恶,死去的那一只,可是满头生角,中额一个巨大的rou瘤泛青色?” “正是!” 方丈只是一颤:“虽恶,亦是龙啊!──它何处受了损伤,竟尔殒命?” “看不真切,不知道──只见那尸身随波逐流,一会就不见了,只是血染了河水,满河都是鲜红的──骇人哪!!怎能有这许多血?一直一直的流!” 这一年夏,正是莲心面壁第三年,河套以东连日不雨,已近成旱。突而一日,天中云雷翻滚,天地变色,落雨倾盆,就再也没有停过,连续十日,河水暴涨,泛滥成灾。 大河水患由来已久,本是连年为祸,并不罕见,偏是这一年,深峡忽现一蛟龙,百姓所见,已是尸身,大河决堤,中游至下游,百里中河水被那血水染得鲜红,千里还可闻见腥臭,试想一条泛滥的血河,如何惨烈!简直是地狱风景。百姓惶恐,几乎不敢饮水。 大雨狂暴,只二日工夫,那血水流过诸多水网,到洛阳开封一带,就消失无痕。不知是一路归了海,还是自行消退了。龙身则早沈入河中万年淤泥,不知所踪。 然民心已乱,谣言四起。都说这是百年一遇的凶事,今年的泛滥尤其严重,也是应验了此兆。 可怜大河沿岸,一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朝廷昏庸腐败,无力赈济。注定今季是修罗劫难,这丧乱世道中也不知道要滋生多少惨绝人寰!有这和阎罗地狱一无差别,人鬼不分,公理不昭,酷烈昏乱的一样的人间,才有这麽多鬼狐精怪肆虐的异闻。 这神鬼道,原多是人心中有魔作祟,便做妖邪之行。 佛渡不了这样的尘世。 且笑红尘(44) 莲心在禅房中打坐,额上汗水淋漓。 虽然身上的刑枷早去,他却仍然佝偻著身子,著实不像当初那个意气刚健,立志普渡众生的红莲行者。 方丈进来时,正有三位老僧坐与阵法要位,口中诵著咒。 红光从佝偻赤裸的脊背上发出,在朱砂色的文身间隐约闪烁。眉心的痣,无端流下一行血迹。 莲心压抑著痛苦,只是嘶哑地低吟,他双手攥著身前蒲团,终於禁不住匍匐於地,痛楚挣扎著。 老僧们仍然急促地念动法咒,仿佛在催逼。 红光愈盛,眉心的血滴滴洒在杏黄的蒲团上,瞬间就凝固起来,红得异常妖异。 老僧们汗出如浆,神色灰白,几要脱力。莲心则在阵中翻滚,终於忍不得,大声惨叫著。 佝偻的背挺起,扭曲著,冶地文身滴出血来,混合著他的汗水,一路滴落地面。 血水凝固,盘踞在地上,老僧们地咒诵未停,那血水被催逼地沸腾起来,慢慢化做血雾飘散。 仿佛抽干自己血液的痛苦,不是个凡人能够承受的,莲心却独自苦苦支撑著,嘴中嘶喊地间隙,仍然艰涩地要一同念诵咒法。 只一瞬间,莲心就感觉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炙热。 他的火──他的红莲业火,妖孽冰冷的血终於还是没能封住它,那是上天赐他的无上法力。 红色的光芒逐渐明晰,文身上枯骨不见踪影,额上朱红亦恢复颜色。 老僧们睁开眼时,只见莲心已恢复了端坐的姿势,瘦弱的身体现在端严挺拔,仿佛那人的灵魂亦回还了似的。 由死及生的火,焚烧在他眼底。 方丈口诵佛号,沈声道:“终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