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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一言难尽的上仙做出惹怒天帝的事,倒是天帝能容忍至今日才发怒,更让人称奇,且都这样了还没贬去那位“庚辰上仙”的司职,也是天帝大仁了。不消片刻,仙兵各自就位,将庚辰宫守得连飞鸟都出不去,天帝没再多言,拂袖而去。谭云山连忙跟上。他在郑驳老这里撬不来更多东西,只能从天帝那边下手了,直觉告诉他九天宝殿里还是能挖出东西的。不料刚一条腿迈出茶室,就听见背后忽然提高的声音:“为什么把头发剃了——”谭云山定住,少刻,收回脚,转过身来。郑驳老已经坐下了,端着凉透了的茶盏,品得像模像样,一派淡定从容。谭云山犯愁地摸摸脑袋,也不知道是在愁自己的利落清凉,还是愁对方的后知后觉:“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迟?”郑驳老闷声笑,手中的半盏茶随之轻荡:“你不还没走嘛,不迟。”谭云山耐心地等他笑完。许是太耐心了,倒让郑驳老等不及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把头发剃了?”谭云山不学对方吊胃口那套,直截了当给了缘由:“太丑。”郑驳老歪头打量他半晌,似在想象着他不剃头的模样,末了却轻轻一叹:“丑与不丑,她都看不见了。”谭云山心里被扎了一下,不疼,只是酸,然后慢慢的,那酸里又泛出极涩极苦。可他面色未动,目光定然,一字一句清朗明晰:“她会看见的。”……离开庚辰宫,谭云山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奔赴的九天宝殿,却还是被仙侍拦住,说天帝有旨,谁也不见。谭云山能理解天帝的震怒——虽然对方掩饰得很好,但用头发丝儿都想得出,任何一个居至高位者都忍不了这样的放肆与挑衅,哪怕他至圣至明。等等,为什么要用头发丝儿想?都怪郑驳老,好聚好散不行吗,非最后问那么一下,问得他心神不定。【丑与不丑,她都看不见了。】最后的轻叹又在耳畔响起,谭云山微微一怔。这几乎是今夜他唯一在郑驳老声音里捕捉到的真挚,当时的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一叹是为既灵,可若不是呢?那人能狠下心利用这二十年的师徒情分,又怎会因为“既灵再看不见谭云山”这种事流露出那样的惘然?有些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闪过脑海,谭云山眯了下眼睛,于最后关头,将它们牢牢抓住。“你知道他做这些的缘由了?”天帝端坐在宝殿之上,垂目望着站在下面的谭云山,偌大的宝殿,哪怕全九天的上仙齐聚也觉宽敞,此刻却只有他们两个。夜风进殿,却吹不动尽镶宝珠的宫灯。殿上殿下只隔一段台阶,却好似天地之遥。谭云山努力抬头,依然看不清天帝的脸:“是,我大概猜出了五分。”“五分,还是猜的。”天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能听出那么一丁点松口许他进殿的后悔。“另外五分,或许就在天帝这里——”谭云山将声音略提高些,原只是希望引起天帝重视,不料大殿太空了,显得他这一句近乎喧哗,回音亦久久不散。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心急,他不在乎什么恭敬不恭敬的,但若因此让气头上的天帝更不悦,一怒之下再不配合,那这唯一可能找到线索的路也要断了。漫长的寂静。长到足够天帝将今夜所有郁闷温故一遍,长到足够谭云山重新冷静下来。“先说说你那五分吧。”天帝终于开口,竟也比先前平和从容许多。谭云山有些意外,连忙不失时机道:“可否像先前那般,去棋室一谈?”天帝:“这里不可?”谭云山:“此殿甚大,怕隔墙有耳,再者……”天帝似未料到他还有后话:“再者?”谭云山直视那晦暗不明的宝殿之上:“天帝坐得那样高,怎能听见众仙之心,看见世间之苦。”……棋室,几盏灯,一炉香。谭云山终于看清了天帝的脸,看清了他眼底仍残留的愠怒与无奈。“忘渊之中有对他极重要的人,”不再耽搁时间,谭云山开门见山,“他想救那人出来。”天帝像听见了不可思议之事:“为救一人,不惜九天大乱?”谭云山知他不解,就像他当初不解既灵一样,但现在他懂了:“有心怀苍生,自然也有‘得一人足矣’。”天帝摇头,再来千年万年,他也理解不了这种为一己私欲倾覆九天的疯狂,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人究竟是谁?”谭云山:“我不知道。”天帝似有所悟:“这就是剩下那五分,你觉得我这里有线索?”“对,”谭云山笃定道,“或许天帝没注意,但一定与您有关。”若非如此,郑驳老不会有那微妙的怒意——这后半句,谭云山还是没讲。天帝在庚辰宫受到的“委屈”够多了,他何必再火上浇油,既不忍心,也不安全。苦思冥想良久,天帝还是无奈地摇摇头,显然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个与他和郑驳老都“关系匪浅”的人。谭云山本也没指望这位日理万机的天帝,事实上,他依稀有些模糊的方向:“我先前做长乐仙的时候,听仙友说起过,庚辰上仙原不是这样放浪的,没有蓬头垢面,没有破铜烂铁,反而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乃九天最受人尊敬的上仙之一。后来南钰也和我讲,他师父是在百年前忽然变了脾气秉性的,由儒雅变狂放,由通情达理变顽劣乖张,以至于九天皆言庚辰上仙占星走火入魔……”“其实没变,”天帝和蔼打断谭云山,似忆起往昔,飘远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怀念,“他就是那么个脾气,心里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但凡他认定的事情,很难动摇改变……”“尘华一定也和你说了,”天帝收回目光,冲谭云山苦笑,“我百年来为了下棋,在庚辰宫碰了多少鼻子灰。”谭云山静等下文。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偌大九天,下个棋还非郑驳老不可了?“只有他是真的奔着赢我来的,每局皆倾尽全力。”看出谭云山所想,天帝大方笑着给了答案,“有时我也急,想悔棋,为此我们没少争执,但下棋这种事,就是各不相让才能酣畅淋漓……”天帝说着,笑意渐淡,成了感慨:“棋风即是秉性,所以我说他没变,只是先前尽量收敛了。”谭云山想问的就是这个:“为何先前都知道收敛,近百年却不愿了?”天帝皱眉,若有所思。谭云山干脆问得更明白一点:“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良久,天帝终于抬眼,缓缓看过来。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