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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入鼻的药味,遥遥望着远处榻几上斜倚的身影——她脑中,冷不丁浮现出一个画面。画面里,她便是这样,手举托盘,跟在太监身后,一步步朝那个明黄身影走过去。浓稠的药汁、形容枯槁的皇帝、镶满宝石的匕首、和……她的血。这些破碎片段,突然像雪花一样纷至杳来。沈姝每往前走一步,脑海里隐藏许久的声音,便越发清晰。“陛下,药和人都准备好了。”“是云疆的九转汤无疑。”“别怕,过来。”“……朕不会伤害你。放心,今夜之后,朕会让你成为大周朝最尊荣的女人,仅次于朕的皇后……”这一声声,听在沈姝耳中,犹如催命的符咒。她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般咚咚作响。是前世。前世她来过这。来过这座太极殿,见过皇帝,进献过云疆的九转还魂汤。还……用她的血做了药引!然后呢?“陛下,安定县主到了。”周进喜的声音,打断了沈姝思绪。她赶忙跪地伏身叩首:“安定县主沈姝,拜见陛下。”话音落下,却是漫长的沉默。沈姝绷紧神经,睁大双眼,看着地毯上张牙舞爪的金龙,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也不要再继续去想“前世”。可是,她正身处在这座大殿里,触目所及的每一个细节,呼吸到的每一缕空气,都在疯狂唤醒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咳……咳……咳……平身。”漫长沉默后,从头顶传来沙哑疲惫的声音,让沈姝肩膀微颤。“谢陛下。”她后背紧绷,站起身。一道威严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咳……唔……”皇帝压下喉咙间的咳嗽,命令道:“抬起头来。”沈姝心神一震,屏住呼吸,抬起了眼帘……第177章皇帝态度映入沈姝眼帘的,是身穿明黄常服、长相威武、与熠王有几分相像,两鬓略有斑白,年过半百的男子。不知为何,沈姝看见他的面容,脑中不断翻腾的记忆,仿若被一双无形的手抚平。她可以肯定——前世,自己定没见过这位皇帝。这也就意味着,从进太极殿以后,她脑中跳出来的那些画面,都与他无关。沈姝的心,没来由一松。鬼使神差的,明明应该是极恭肃、紧张的时刻——沈姝却对眼前这位沉默打量她的皇帝,弯起唇角,笑了笑。这抹笑容纯净无垢,没有半分讨好、谄媚、亦或是怯生生。甚至……还有些她素来的憨直可爱。让打量她的皇帝神色微怔,更让一旁站立的周进喜目露诧异之色。周进喜服侍皇上几十年,见过初次面圣之人成百上千。有战战兢兢满头大汗的;有畏畏缩缩,连话都说不囫囵的;也有不动声色恭谨小心的;还有铮铮傲骨桀骜不驯的;当然不乏谄媚讨好、甚至是痛哭流涕的……可像小姑娘这般……憨笑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在皇上龙体欠安的时候,还敢对皇上傻笑——这位安定县主,怕是个缺心眼吧。皇帝回神,一双与楚熠相似的凤眸微眯,威严问道:“你可知白信是谁?”沈姝一怔。她万没想到,初次面圣,皇上竟会直接提及她亲外祖的名讳。沈姝敛住笑,眼眸微垂,忖度着回答:“回陛下,云疆战场,被熠王殿下斩首的女人,曾谎称臣女是她女儿,白信是她父亲。臣女回家以后问过爹娘,阿爹说,臣女亲娘确实叫白锦,是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生下臣女便撒手人寰,至于臣女外祖……爹娘委实不知究竟是不是叫白信,爹娘既不知道,臣女更无从得知。”沈姝心里明白,把亲爹娘说成养父母,是欺君之罪。可是,比起将阿娘、三哥的血脉暴露于人前,这等事,只要她不认、双亲不认,就算滴血认亲,也是认不准的。今日以后,双亲必不会冒着让她担上欺君之罪的风险,承认她是亲生的。欺君之罪就不存在了。皇帝看着她,目光如炬。“朕可以告诉你,你确实是白信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他威声又问:“倘若白信当真如那女人所言,既是先帝救命恩人,却又死于先帝之手,你可会心生怨恨?”沈姝闻言,心下微沉。这话可不好答,更不可能像方才那样,顶着欺君之罪胡说,若被看出来,可是要杀头的。虽然她不知外祖和先帝之间究竟有何渊源。可从阿娘告诉她的种种推断,外祖与先帝之间并非交恶的关系。然而,外祖与先帝是一回事——眼前这位皇上,对外祖是何态度,却是另一回事。沈姝没有忘记,皇上派熠王去云疆的皇差,是为了收集云疆百毒。而云边客栈的棋公公,还曾暗中帮助过萧远亮和赵司马。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沈姝回道:“臣女惶恐,不知该如何回答陛下的问题。臣女自小在沈家长大,阿爹阿娘,沈、蒋两家宗亲都视臣女如己出。臣女在云疆无忧无虑长大,在臣女眼中,臣女就是沈家的女儿。陛下所说的白信……臣女从不曾见过他,更不曾听闻过,于臣女来说,白信等同于陌生人无疑。既是陌生人……他做了什么,又因何而死,与臣女无关,又何来怨恨之说?”这话令皇帝脸色一沉。“咳……咳……咳……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他沉声痛斥:“你可曾想过,若你果真是白信骨血,你和你娘,何尝不是受了白信庇佑才能苟活?若非他,你娘早就同药王谷叛逆同罪同诛,如何能活到成年,还能身怀医术,生下你,将你托付给沈家,让你无忧无虑长大?如今,你竟将白信认作陌生人,何止是没心没肺,简直是狼心狗肺!”说到最后,他已是不假辞色,显然已经动怒。旁边的周进喜,同情看向沈姝。皇上最重仁、孝、礼、义、血脉传承。且不说白信于先帝有救命之恩,只说这姑娘既知道自己是白信骨血,一听见白信死于先帝之手,便赶忙撇清关系。这等见风使舵的做派,是皇上最不喜的。这下,恐怕这姑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县主,和大好前程就要没了。沈姝听见皇帝责备,心里非但没有惶恐,反而一松。她方才的话,既是明哲保身,又是一种试探。倘若皇帝认可她撇清关系,就意味着他对外祖,并非和先帝一样。而如今,他站在白信立场,不假辞色的斥责,反而在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