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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歪头枕着她的肩睡着了。春末夏初的季节,连空气都散发出一股子蓬勃明媚。雕窗嵌住殿外的一方树影晴空,淡金色暖阳斜斜照入,落在李绪安静乖巧的睡颜上,于是墨发、绯唇、近看无暇的皮肤,都仿佛发光似的透亮起来,蕴着光的温暖,柔和得不像话。他手中还抓着一只泥塑的马儿,姜令仪僵硬片刻,试着挪开自己的身子,却被他抓住手抱得更紧些。“母妃……”李绪呓语,唤的仍是早已故去的穆昭仪。抛却其他不谈,李绪是个很乖的病人,姜令仪于是僵着没动了,湫水般的目光投向殿门处的一线暖光,久久凝神。……林晚照又来了。那是个弱不禁风甚至是有些阴柔的少年,第一次见他是在李绪落水后,姜令仪换了湿冷的衣裳,亲自熬了汤药送去李绪榻前,就见屏风后站着一道孤寂清瘦的身姿,青衫墨发,露在广袖衣袍外的手指有着近乎病态的纤细苍白,若不看衣着和微微凸起的喉结,说他是个女子也绝对有人相信。听到脚步声,青衫少年转过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来,朝姜令仪轻轻颔首,而后复又转过头去,望着屏风后昏睡的李绪。他沉默寡言,眼睛深且空洞,像是藏着太多的心事和秘密,反倒显出一股死寂的虚无来。“殿下还未好么?”林晚照问,连声音都比一般少年阴柔。姜令仪悄悄抬眼环顾四周,见林晚照望着自己,这才回答道:“还未。”林晚照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林公子啊,原是费尽心思结交了宣平侯世子,不知和咱们大殿下有何渊源,偶尔会悄悄前来探望,可是大殿下压根不记得他。”宫女芸儿执着鸡毛掸子,意兴阑珊地扫着木架上的尘灰,朝用小秤配药的姜令仪解释道,“大家都说这个凭空冒出的谋士林晚照神秘得很,我看不见得,他根本就是脚踏两只船,宣平侯世子和大殿下都不落下。”姜令仪并不赞同芸儿的见解。李绪已经傻了,毫无夺嫡的希望,三皇子李成意一家独大,他又何须多此一举,游走于三皇子和大殿下之间?全力效忠三皇子岂非更好?“殿下还未好么?”这次,林晚照还是这句话,平静地问姜令仪。姜令仪于心不忍,仍是摇头:“额上的伤好了,心智却未恢复。”林晚照依旧不多说一言,颔首离去。“小姜,你看!”李绪光着脚从榻上下来,献宝似的将新得的玩物展开给姜令仪看,“方才那个姓林的人给我带来了这把扇子,是宫里从未见过的样式,你喜欢吗?”那是一把乌金骨扇,锋利且森寒,不用触摸便知它该是怎样彻骨的阴凉。霎时间,眼前似有无数碎片走马灯似的交叠涌现,想要抓住一抹瞧个清楚,却怎么也留不住那些稍纵即逝的模糊画面。一股惧意自心底涌起,姜令仪仓皇后退,白着脸摇头:“不,殿下,我不喜欢!”李绪很喜欢这把扇子,傻了脑袋的人心思单纯,总以为他喜欢的小姜也定然喜欢,想送给她,未料却将她吓得魂不守舍。乌金骨扇被哐当一声掷出门外,李绪手足无措,围着姜令仪团团转,焦急道:“好,不喜欢!我们都不喜欢!我已经把它丢出去了,小姜别哭,别害怕!”说罢,他尤不解恨似的,大步跨出殿外,赤着脚就要踩那柄扇子,口中不住道:“都怪你,都怪你!”姜令仪和殿外值守的小太监匆忙向前拉住发脾气的李绪,这才免于伤到他的脚。她隐约记得,这扇子藏着利刃,刃上有剧毒,碰伤了是要出人命的。太监们心惊胆战:“哎哟殿下,使不得啊!您不痛快冲下人们来,何必伤了自己!”“你!去将这劳什子扔得远远的,万不能出现在我面前!”李绪一边抬脚穿鞋,一边气呼呼命令小黄门,又小心翼翼地瞥向姜令仪,“你好点儿了么,小姜?”“我……我去看看炉中的药。”姜令仪找了个借口,避开李绪的视线,匆匆行礼退下。当晚,姜令仪又开始做那些噩梦,这一次,梦中是七万人身死异乡的惨烈。“李绪”“小姜”“骨扇”……一切,都似乎在慢慢应验,令她惶惶难安,偏又无处诉说。姜令仪再次陷入了无解的境地,不知该怎样做才能避免那些噩梦继续侵蚀。她性子内敛含蓄,一有了心事便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接下来许久,除了必要的诊治外,姜令仪刻意减少了与李绪的会面。但李绪一如既往地缠着她,没有丝毫被疏离的怨怼,他甚至压根没有感觉到姜令仪的疏远。他出去蹴鞠,会将开放得最热烈的一束紫薇花折回,跑得热汗淋漓地递到姜令仪面前;他去参加御宴,会将最好吃的糕点偷偷藏在怀中带回,满眼晶亮地对姜令仪说:“小姜,吃呀!”他约姜令仪去高楼上看星星,但那夜天阴风大,云层很厚,根本没有星辰可看,他就赌气般命人买光了整条街的天灯,不厌其烦地一只只点燃,送上天际……群山绵延,旷野平阔,上百只天灯映着黛蓝的夜空,构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画卷,风一吹,天灯飘荡,恍若星河流淌。姜令仪父母早亡,幼年便寄人篱下,即便入了太医署也是不起眼的那一个,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愿意为她倾尽所有,只为博她一笑。她也曾问过李绪:“殿下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李绪依旧是那副傻傻的模样,笑着说:“不知道,只是第一眼看小姜就觉得亲切,想让小姜开开心心的!”七月底,大捷,大晟的领土扩充至雁回山外。宣平侯父子得胜归朝,皇帝为他们在宫中设了庆功宴,宴请百官国戚。“小姜,你也去赴宴吧!宴会上好多好吃的呢!”李绪异想天开,眼巴巴地望着姜令仪。“殿下,万万不可!”掌事太监及时现身制止,苦口婆心道,“姜侍医只是无品医女,并非诰命或是贵女,怎能赴宴?”“住嘴!我说小姜能去就能去,你们都嫌弃我是个傻子,只有她是最好的。”说着,李绪转头看着姜令仪,认真笃定道,“别怕,我会想办法的。”虽说坏了脑袋,李绪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敏感得可怕。他到底是皇子,皇子要带什么女子赴宴是他自己的事,礼部很快同意了。姜令仪从未见过那般大阵仗,不免有些紧张,又想起许久不曾见明琬,便细声恳求道:“奴婢木讷胆怯,能否请求殿下,让奴婢的好友同行作伴?”李绪笑着狐狸眼弯弯,清朗道:“当然可以!只要是小姜的愿望,我都会替你实现!”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姜令仪心中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