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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马通体黑红色,赤之极成了黑,日光下很是招摇惹眼。他驾马刚出东巷,长街坊下的梨树荫里,便有辆金铃轻纱的打起车帘。姜嬉探头:“皇叔可是要进宫?”她目光落到那匹马上。天下皆知厌夜王修罗如许,跨赤马扬长刀杀敌百万。骑这赤马出去,只怕要引来许多人围观,连这青和坊都出不去。“臣女恰巧也要入宫,皇叔如不嫌弃,不若同乘聊以解闷?”她柔婉笑着,顾煊却瞳孔剧缩,钉在原地。及至很久之后,他还记得这一幕——这年盛夏,梨树绿荫如盖,光影斑驳如碎金。轻纱帐承接着点点日光,金铃晃动碰撞出丁零清脆的悦耳清声。那人粉面桃花,一张脂玉一般的脸挂着浅浅和煦的笑容,映在青绿背景下的轻纱帐中。鲜明递进的颜色,如梦似幻。顾煊此生头一回,跨在赤焰上,想的却不是权谋与厮杀。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是那种勾人沉溺的温软和静谧。须臾,顾煊上了那架金铃轻纱的马车,与姜嬉同席而坐。姜嬉自是先打开话题的人。她笑道:“皇叔在此处置了园子,咱们两家日后往来也就方便许多。还未深谢皇叔交州相护之恩,今日若宫里未留皇叔用膳,不若我备些薄酒,以庆皇叔置园之喜?”顾煊听言,面上不显,仍是冷神冷色。心里却仍回味方才的画面。待反应过来,不禁对闵英赞赏有加。拉进距离,此法甚妙。“皇叔?”柔柔的声线唤回他的飘远的神思。顾煊眸光飞快地闪了一下,嘴角轻扬,“嗯。”姜嬉笑道:“那便多谢皇叔赏光了。不知皇叔都喜欢些什么菜式?”顾煊想起昨夜询问“回赠何礼”时,单青山说那句“挑人喜欢的便是”,于是道:“辣子鸡,宫保鸡丁。”姜嬉一愣。晋城岳来楼,皇叔不是不沾一点红辣吗?她试探着问:“皇叔喜欢辣口的?”顾煊垂眸,撞上她潋滟瞳光,没有回答。姜嬉只当是默认。冷峻的神色之下,顾煊而今内心雀跃如许。他想,若是此计也成,今日便可化解昨日断簪之事。昨日,恐是吓着她了。他想着,眸光轻掠,从她的发髻上扫过。自然也把那卷翘的睫毛和挺俏的鼻尖纳入眼底。突然,他下颚线交汇之处喉结一动,随之生生把头转向车外。厢中又恢复静默,马车压在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皇叔内心再如何波动,声音仍旧磁沉缓叙。“太后召你入宫?”姜嬉笑开,目光落到自己裙裾上,脸色绯红一片。“是啊,臣女年已十八,仍未婚配,太后说了几回,今日不知又挑了哪家公子的画像呢,让臣女进宫瞧瞧。”顾煊难得关心起这些:“哪家儿郎好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看“敌军”有多少人,逐一击破便是。谁想,姜嬉竟掰着指头数起来:“老丞相家的孙子温润如风,李尚书家的哥儿长于经营,何太傅家的哥儿知书达理……”拢共数了有十来个。顾煊起初还会记下那些人名字与优点,后来越是听,脸色便越黑,一双手紧得就差把车窗窗棂捏碎。好在窗棂强弩之末时,姜嬉道:“这些哥儿都是顶好的,却不是我要的。”顾煊五指一松,心头也乍然一轻。“你要什么?”他接口问道。姜嬉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的时候,她整个人身上洋溢着一股安静。仿佛深山之内的小溪,淙淙流动,安静却又不失灵气。她说:“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过完此生。成婚与否,世人评说,皆不重要。”顾煊听她此言,眸光深敛。半晌,他道:“镐京情势动荡多变。”姜嬉道:“臣女知道。故而,有个安稳的靠山很重要。此前说的愿为皇叔幕僚,便是此想。”她眸光熠熠,满怀期待得看向他。顾煊轻哼一声,往后一靠,道:“李舒景是个聪明人,无需你自己搭进来救。你想安稳过完此生,朝中之事务要做到半点不沾。做我的幕僚,不是上策。即便你当了我的幕僚,我亦从你之策,李舒景脱身而出,离开镐京。但东宁侯府日颓,李舒景必不会坐视不管,你救不了一个飞蛾扑火的人。”姜嬉的心思被他全然点破,脸红了一片。她想:皇叔果然恩义深重,念着母亲的旧恩,及至如今不仅搬到近处来护着她,仍在这些大事上提点她一二。上一世的这个时间,她已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因着从交州受了那步大舅母的侮辱回来,便一心只想着找个如意郎君,故而未注意到皇叔是否搬来青和坊的细节,想来上辈子当真一步错,步步错。“姜嬉。”皇叔突然唤了一声。姜嬉转过头去。她看见皇叔峻挺的侧脸。只听他道:“在我面前,不用那样周全。”第23章衍王乱姜嬉走在宫道上,脑海里疑云缭绕。方才在金铃轻纱车上,皇叔叫她不必太过周全。她回的是:臣女与皇叔不同,自要方方面面都周全,在皇叔面前也不当例外的。姜嬉自觉这样回话滴水不漏。可皇叔的眉眼顿时生冷起来,眯着眼,深觑了她一眼。彼时她垂着脖子,却也能清晰感受到皇叔的不悦。只是她委实不太明白,皇叔究竟因何而怒?是怪她太过不识好歹了吗?可实则她是想着,皇叔叫她不必太过周全,必是还念着她母亲的旧恩。皇叔如此说,她却不能顺杆上爬如此做。毕竟并不熟知皇叔生活习性,她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反是冒犯。故而答了一句不例外,以显敬重,竟也惹得他不悦。她闷头想着,忽而一道清丽的声音叫住了她:“嬉儿。”姜嬉回过头,看见一身雅素的姜妩。姜妩是姜家大房嫡女,仗着她父亲的宠爱,在姜家算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仆从皆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谁让她不顺心了,她转头便告到她父亲面前去。自小到大,从未有她看上眼却又得不到的。李舒景除外。想起李舒景,姜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与姜妩彼此敬重,却非深交。上一世她为求情爱,与姜妩有了共同话题,两人才往来得频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