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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呜呜哝哝,跟撒欢的公兽也似。柳五冷眼瞧着对面的动静,越瞧越瞧不过眼,认定这是孙天魄故意做来激他,硬是沉着气擎壶喝水。一边就着壶嘴,一边瞄着那个孙天魄的相好,看着他那副惯于忍耐的样子,对身上的孙天魄半是拍半是哄,心底某处就有点痒痒。这么看来,这男人倒是有点风情。凡是忍耐的男人,在柳五看来都有着那么点儿风情。忍耐的女人司空见惯,女人生来便是要忍耐的;男人却不一样。不是为忍耐而生的男人却不得不忍耐了,怎么想都觉得内里存在某种梦的妙意。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那股妙意了,那种又激烈又酷热又酣畅淋漓的生快。那种生快,跟这长沙的盛夏相仿若,空气闷蒸,汗水粘稠,热乎乎的风从岳麓山东西两侧夹道刮来,催促着人们去做些什么,在青浊的江边,在撩人的夏夜……茶水浇灌进烧渴的喉咙,没几下就断了流——壶里空了。柳随风愈发解开了衬衫上的扣子,觉得这屋里越坐越热。茶壶抓在手,眼望着对面。许是由于烧渴或是暑热,瞄着那男人的目光,不知觉变得露骨。那头拱弄得欢腾的孙天魄,凭着公兽的警觉,一下掉过头来,咄咄道:“你在看什么?”背肌两下耸涌,一副示威而待进攻的架势。柳五再次微笑,笑中有嘲弄。想着果真把那男人给干了,孙天魄的脸色一定很好看。cao屁股就是过年麽——cao孙天魄的相好的屁股,也许够得上整个正月的好味?被他的微笑刺着,孙天魄身子一起,就要发难,可巧门外走进来那去取点心的小司机,提着食品袋子,浑然不觉道:“五爷,今儿有糖火烧、春卷,臭豆腐也要了些,都是新鲜的!”柳随风站起来,仍旧施施然地,“壶里也没水了,正好回去——走吧!”不再看对面凉榻上的人,举步往外去。梦的妙意到此为止,出了门,便又回到现实中来了。他在长沙,他身上有着伤,他马上又要上前线了,这回将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又没人能说的准。跟以前权力帮扩张势力时的情形有点像,每一次行动,每一次幸存,每一次褒奖,每一次笃信……每一次出发,他都很安心的,因为知道有人会等他,等他的好消息,知道他只会带回好消息;而他也知道,任务之后,自己该回去什么地方,那个地方,会有什么样的人在期待他。那人知道,他会回来,凯旋归来;他也知道,那人会等他,廊上的守夜灯始终不灭地等他。他们从未互相失信,他们从未让彼此失望过……壶里的水又喝干,柳随风抬手摇一摇,就要发声让康出渔来添水。话没出口,路道来处,就见那老东西殷勤地引着个宽肩军官,一路走一路说地冲他这边来。光凭直觉,就知道那人是萧二——早就传言陪都要派新师长过来,想着这回萧二大概跑不掉了,这不就来了麽!知道人来了,心里一嗤,眼皮懒懒地垂下,并不想招呼萧开雁。人到了跟前,也还是坐在凉椅上,半阖的眼里望见萧开雁踩在地上的军靴,心里忽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假若萧二死在了前线,对赵师容应该是个不小的打击。赵三小姐不年轻了,在这个岁数上能抓到个萧二,是对她整个后半生的保障和安慰。如果这个保障和安慰灰飞烟灭,赵师容定会感到棘手。她时间不多了,这个世界上肯接受她的合适的男人更不多,萧二一死,赵三小姐的前景怕是会有些凄惶罢——“柳团长。”萧开雁主动开口。康出渔已经去了,他在树下站了有一会儿,想着较为自然地跟柳五交谈。知道柳随风态度不会太好,站了一会儿,没等来对方的言语,就自己先抛声了。柳随风抬头望了望,绿影里,还是萧开雁那张终年不变的表情诚恳的脸,跟吴清末的有些像,但还是比后者要英俊些,也仅仅比后者英俊些罢了。望了一会儿,终是站起,瞟着萧开雁的肩章,“萧师长。”声音凉阴阴。萧开雁就忙道:“师长还不一定,我有许多东西需要熟悉……”脸上配合着现出一种谦逊的神色,很是持续了一会儿。柳五盯着那张肖似吴清末的脸,忽然就感到跟此人计较极无趣。萧开雁是那种天生的“好人”,行事周正,一板一眼,在可能的范围内,算是严于律己了——除去勾搭别人的妻子而外。甚至在这一点上他都没法怪罪萧二,因为就算没有萧二,也会有郑二钱二;萧二只是偶然,不是必然,问题还是出在赵师容身上。想通这一点,再对着这张教养良好的脸孔,柳随风的心情就变得比较平静了,另一层原因也许因为萧开雁是萧家三子中长得最普通的——前头说过,只比吴清末稍强。严于律己,面孔普通,又在道义上亏欠着自己,跟这样一个人打交道,柳随风其实占尽了优势。他应该高兴点的,对不对?本来萧家三子中,也只有一个萧二能看,他那个大哥自不必说,单单他那个弟弟……呵呵,亏得他那个弟弟没也跑来前线,否则指不定自己不会趁阵地混乱,对萧三的方向放上一枪。到时人倒下了,谁还会理会是不是日本人打的?……萧开雁已经开始说起来。他知道柳随风并不在认真听,但他自己必须表现出那种认真和重视来。柳五心里打什么算盘他管不着,但他既然到前线来了,就不会随随便便敷衍了事,只为自家的性命考虑。时至今日,他胸中很有一些感慨,对着已经体会过战争气息的柳随风,他很想将这种感慨分享。站在死亡的灰土上回望太平的日常,回望那些曾经在自己生命里扮过重要角色的人,他以为其中蕴含着珍贵的体悟。作为转折,他提起了岳麓山北边的洋人医院,“……柳团长修水中的毒好些了罢?要不我给你写一张介绍信,柳团长拿着信找洋人医疗队,再让他们检查检查,好安些心……”柳五轻叹口气,“萧师长,说了这么多,你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萧开雁就不知该怎么往下接。后面准备着的一些话,就只好先不讲了。柳五对重庆的人和事只字不问,这多少让他觉得有些不近人情。就他自己,他是很想聊聊四川那边的事的,说说临行前,那边的人如何举行了一场欢送会。会上来了很多朋友和熟人,气氛虽热烈,大家却都显着强颜。当然,也不光是为了欢送他,还有跟他一起上前线的唐柔,只不过他来了长沙,而唐柔去了桂南……欢送会是由当局的一个新贵号召举办的,用的是抗战募捐的名义,顺道给他们几个赴前线的军官鼓舞士气。新贵姓孙,山东人士,依稀听闻是军阀出身,然而一见之下,却是眼镜闪闪斯斯文文,当众发起言来滔滔不绝直指人心,想来笔杆子上有着一套,正做着谁的幕僚。后来听师容介绍,才知道此人名叫孙天祚,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