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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比其他人要少上一些;他们也许惜命,但并不爱惜生活。所以,去打打仗大概也不坏?兆秋息望了望末尾的那个男孩子,他姿势僵硬,怯怯而沮丧。来回看了众人一遍,似乎下了什么大的决心,他调转身子,抓住栅栏,腰部前突,一手忙活起来……有人吹了声口哨,有人突兀地嗤笑了两声。但大部分人都仍是沉默,沉默地向那个撒尿的男孩瞥上一眼,垂下眼来。一会儿后,再瞥上一眼,那男孩已经回归原样了。于是一切都像没有发生,只有车子还在轰轰地前行。兆秋息于暗中望了那个男孩好几眼,男孩的模像让他想起柳横波。幸亏小妮子没被抓来,他想。如果他终究要失去爱情,但至少他还保护了一些人,一些可以替他生活在晴暖的大后方、陪伴着李沉舟的朋友。小妮子和阿秦,都是他的朋友,尽管相处时他没有刻意这么表示。但现在想来,住在小吉坡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确是建立了友谊——阿秦是他的好兄弟,小妮子则是他亲切的小meimei。母亲再嫁后,他没有了家人,能在小吉坡遇上阿秦和阿柳,是他人生之幸。当然,他最大的人生之幸是……兆秋息正欲追怀往事的时候,卡车也到了目的地了。厢里小小地起了sao动,坐在他身边的壮后生铁华半站起身,打量四周,“唔——我们应该在北教场和龙泉之间。”孟营长捂着哈欠,把自己这车人吼下来,跟其他几辆车的人集合一起,又叫排长士兵cao着枪杆,将这些壮丁给赶到营地的农房里去。几排废弃的农家大屋,瓦顶,土墙,窗窟窿上没有玻璃,只有被风雨咬蚀烂了的桑皮纸,一下一下打出单调的声响。踩着脚下的烂泥径,人人都慢慢地走,激起孟营长的不满,“你们这是赶尸呢!——他妈的都要半夜了,老子可要睡觉!”挥手臂跑到队伍后面,对着就近的几个人又踢又搡,“快走快走!三十人一间房,进去了就睡觉,不许说话!”冲个反应慢的就是一个巴掌,“瞧你个丧气样儿!慢吞吞的!以后开炮第一个轰死你!妈的!”被打的一下扑到泥水里,紧接着又被孟东来一把揪起,往前一推,“快走!别想装死!”队伍走得稍稍快了。兆秋息走在中间,感受着穿过田野吹来的风。饱含雨露的风,有一些温暖,有一些微凉。他们走进其中一间农房,门口站着点数人数的士兵,数到三十,卡住门口,叫人去下一间。跟兆秋息来的同一车厢里的人,大多给分到了同一个屋。几十个人站到屋里,面前一转泥砌的通铺,还有砖头临时垒的,上面扔着些铺盖。门口防风灯的光射入一点来,可以看清那些铺盖扭曲的肮脏,一半像死蛇,一般若垃圾。首先动的是那些浮浪子弟。他们总是那么适应坏境。哗啦几个,占了看上去靠近风口的位置,一人扯了一床铺盖,四肢一敞,就是要睡觉的样子。见他们如此,其余的人也并不预备在屋里站一夜。迟迟疑疑地,人们两边散开,顺着通铺挨过去,或侧身爬上,或单腿攀登,姿态各异。兆秋息也觅了一个位置,离窗户不太远。但是他没能抢到床铺盖。他心思不在这里,只想一个人躺着静一静。坐在硬梆梆的板子上,他打算合衣而眠。“这是我先拿到的!”一个熟悉的嗓音气愤地叫着。是那个在车上撒尿的男孩子。他坐在跟兆秋息隔了一个人的地方,正跟旁边的人争抢铺盖。那个人单手一推,就把那男孩攘到一边,还在他脑袋上扇了一下。大约打得不轻,男孩子一下捂住头,呜呜呼痛。那人满不在乎,铺盖摊开来就要睡上去,不料斜刺里伸过一双手,猛地一抽!那人肩膀一塌,一愣。抽他铺盖的是兆秋息。他铺盖抱在手里,招呼那个男孩,“你过来这边,铺盖给你。”男孩捂着头,望了他一会儿,然后跳下地,爬到兆秋息这边。兆秋息把他护到身后。那人恼羞地盯着兆秋息,“还没上前线,就开始逞英雄麽!”语气颇为不屑。兆秋息不理他,把铺盖还给那个男孩。男孩子小声向他道谢。那人沉着脸,胳膊一动就要扑过来。兆秋息做好了准备——可是已经用不上了。一双手自上而下,搭肩一抡,那人猝不及防,被甩到地上。铁华转着手腕走过来,“你这位置不错,我要了!”谁也不看,直接睡下。小小的风暴即刻平息。外头又传来孟营长不快的吼叫,“睡在说话?!都给我睡觉!不许说话!”兆秋息道谢的话就没说出口。干坐了一会儿,他也睡下了。刚躺着,旁边就有人扯来半张薄被,短而斑驳。抬眼去看,是那个男孩。他打着手势,要兆秋息把被子垫在身下,跟他分享铺盖。兆秋息接受了,他只想快点一个人,不要再被打扰。他很累,可是他还想在入睡前想一想李沉舟,如今连思念都成了奢侈。男孩子很高兴跟兆秋息同睡一床铺盖。他侧过身子,挨着兆秋息,气息吹到兆秋息的脸上,“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兆秋息用极小的声音回答了他,他希望这个孩子不要再对他有其他的问题。“嗯,名字不错……我叫李伟森,木子李,伟大的伟,森林的森。”兆秋息立时朝他看去,他也姓李吗?一下对这孩子倍感亲热。昏光中,李伟森对他浅浅地笑了下,轻轻叹口气,闭眼睡觉了。兆秋息对他凝视片刻,转脸仰对屋顶。多么奇怪啊——昨天他还睡在小吉坡温暖干燥的南厢房,趴在李沉舟怀里跟他亲吻,今天他就到了这里,跟一群陌生人一块儿,为了争一个通铺的位置、为了床铺盖而交恶。一切发生得这么迅疾,这么不可思议,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转眼间天差地别。今夜是不会有一个容易的睡眠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去一年多来的每个日夜,他都是趴在李沉舟的怀里入睡的。他既习惯了东屋南厢,也习惯了李沉舟,习惯了李沉舟父亲式的怀抱和情人般的爱抚。过去的一整年,他被惯坏了,被惯得很坏,以至于他忘掉了以前许多个孤寂艰难的日子,以及孤寂艰难的日子里凭借和幻想自/慰的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这样一个好梦不会久长。短暂的甜蜜之后,必是广漠无边的痛苦,一分甜蜜要以十分的痛苦来换取。他又是如此贪心,如此不计后果,他想起小时候父母叫人给他算命——他的父母亲总是那么热衷于这种神秘的预言,然而听了算命的话之后,他们便对他起了若有若无的鄙弃。他至今记得算命的握着他的手说:“如果一直这样,你的这辈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