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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转剑身拜入井九门下的part

    太平握着毛笔,洋洋洒洒地在宣纸上落下几字。

    眼下神末峰的洞府内只他一人,所以他很是安心地写下信来。

    若说他为何会在神末峰,说来话长。

    ......

    西海一役中,太平拿了初子剑,但转剑身也并非易事,虽有阴凤与玄阴护法,但是关键时刻不知为何,被井九发现了。

    太平放下笔,在此细细想来,莫不是这初子剑上有鬼,他很快收回念头——转剑身时他见到井九,心中有过稍许紧张却更多是淡然,不是因为抛下的那些世界重任,而是下意识觉得井九不会做多余的事,就如他那师弟一般。

    事情如同他预测的一般发展,只是后续却不一样。

    井九来了,确实没有杀他,却是将他绑回了神末峰上。

    太平转了剑身,修为算是作废,身形也变得如幼童一般大,原先的衣物太过宽大,也是松松垮垮地盖在他身上。井九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将他带走了。

    这也是如今他在神末峰上的缘由。

    不知为何,那时井九带他回来,又问他还记得多少。

    太平歪头笑道:“不记得啦。”

    井九盯着太平的眼睛,说道:“好。”然后他伸出手,摸了摸太平的脑袋。

    太平转剑身后,便成了道童模样,还未长开,笑起来稚嫩可爱。他被揉脑袋也不恼,于是那人似乎确认了什么、很快便将小道童柔软的发丝揉乱了。

    井九说道:“你以后就是神末峰的弟子。”

    太平心想,我现在莫不成小师弟啦?

    那倒好。

    他看着井九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下暗笑,又装作弟子模样要行礼,然而姿势未做出,便看见井九抽出了那把悬在背后的铁剑。

    太平被捉着手臂拉拽过去,还是不清楚又是何事,便被那铁剑打了下屁股。

    若说这下重,却也不是,若说轻也算不上。

    太平挨了下打,他抬起头,神情很是茫然,许是不觉得井九会这般做,刚要问出口,却又想起自己装作失忆了,可不便说,那这下打也只能白挨了。

    井九说道:“规矩。”

    太平歪头,他以前做过上德峰的峰主,却也不知道犯了哪条律令,便问道:“那师父,我犯了什么错呀?”

    井九神情淡淡,说道:“侍师甚谀。”

    太平思忖着,原是连行礼也不能做?于是他说:“弟子记住啦。”

    井九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好。”

    太平见他拿出剑谱,放在自己面前。

    太平扫了一眼,便知道那是承天剑法。

    井九说道:“你练这个。”

    太平说好,他将本子拿起,抱在怀中,才是站起来看着井九:“那我便先离开啦?”

    井九说道:“离开?”

    他又拿起来那把铁剑,又是打了两下太平。

    这次有些疼。

    太平说道:“师父,你再这般打我,我便坐不了啦。”

    而这个行为,也最是羞辱。

    井九看着他装出泪眼汪汪模样,心中一瞬间飘过许多思绪,片刻后他冷声说道:“你呆在神末峰。”

    太平说好吧。

    于是太平便在神末峰住下,平日所见只那些井九的弟子们,井九的弟子们都不像井九,倒是有些像他,而且天赋也不错,他觉出些喜悦和欣慰。平日里他便挨个叫师兄师姐,只是叫的时候被井九听见,又是被抓着手臂拉到洞府里受折辱——屁股又被铁剑打了几下。

    那把铁剑并非没有姓名。

    后一次时井九告诉太平,这把剑是宇宙锋。

    宇宙锋与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甚少。

    说完那把剑的名字,井九看着他,淡淡说道:“你那把是初子剑。”

    太平装作无知小弟子模样,安静听着,心说是呀,这是师祖送给景阳的剑。

    井九说道:“那是我的剑。”

    他看着太平的眼睛。

    太平没有反应。

    井九却觉得不好。

    此时的气氛不妙,两人都是沉默片刻,半晌后太平问道:“啊?”

    井九说道:“是我的。”

    他还是看着太平的眼睛。

    太平没甚么反应,还朝着井九微笑了一下。

    太平说道:“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剑呀。”他很是镇定地歪头看着井九。

    井九说道:“你在说谎。”

    太平笑道:“师父,我不对你撒谎呀。”

    井九摩挲着铁剑的剑柄,若有所思。

    井九说道:“你很擅长说谎。”

    太平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

    井九说道:“方才你瞳孔缩小了。”

    太平说道:“嗯?”

    井九说道:“师兄说过,说谎被拆穿的人,会这样。”

    太平很是不解地问道:“师兄?”

    井九说道:“嗯。”

    太平笑道:“师父,我不知道呀。你不会又要打我屁股吧?”

    他很是委屈地看向井九。

    井九说道:“不。”他想了想,补充道:“只是告诉你,你的演技很差。”

    太平不明所以。

    井九于是也不再说。

    ......

    太平收回思绪,手中毛笔迟迟未落。

    他迟疑地看了四周,也感应了气息,确实无人。

    太平算来,他在神末峰已有十余年——这小道童的身躯也已经抽条,长成少年模样——只是这些年他被井九拘着,未出青山,便也没有见过阴凤玄阴,他失去踪迹也久,也不知道外界何种情况。

    他只写勿念,也勿要擅自行动。

    写完字,太平便将信收起。

    井九收他做小徒弟,却未必真相信他失忆了,那人心中必然是怀疑更多,他们师兄弟都是这般人,不会轻易下定论,神末峰的人也未真把他当作师兄弟,而是暗中防备,这般一来,太平虽然寻了机会写这封信,却没有机会将它送出去,实在可惜。

    太平收好信,将笔墨也恢复原样,才是离去。

    井九正在神末峰的崖畔修行,神末峰的其余弟子守在其身旁,那剑妖——现在或许不该这般叫啦,太平心想,他自己也转了剑身,也不是从前那人。

    神末峰的天空因为井九此时修炼引来许多灵气,天有异象,雷鸣声声,有细小电弧爆开,间或夹着雨水。

    似乎遥遥便感知到太平,井九睁开眼眸。也是井九睁眼时,他停下来修炼,一言不发。

    井九不发话,太平却也不接,他自顾自地要往山下走。

    井九微皱眉,他从崖畔走来,隔着远远问道:“去哪?”

    太平笑着朝他作揖道:“师父,我去上德峰。”

    井九问道:“为何去?”

    太平心想,你问这般多做什么。

    太平说道:“去——”

    井九说道:“我与元骑鲸说过,他不会找你。”

    太平一怔。

    井九看了他怀中一眼。

    信件正是被放在那处,而井九没有说,太平也没有露出些许惊慌神色,他反而叹气:“师父呀,我平日里也去过上德峰呀。”

    太平说道:“那些师兄们都喜欢与我说话,而且我并未见过上德峰峰主呀。”

    井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和你去。”

    太平顿时有些失语,半晌他嗯了声。

    井九于是走到他身边。

    二人一并下山,此时都是沉默,良久后井九便问:“你不说话?”

    太平反问:“为何要说呀?”

    井九说道:“你与别人相处时,话也很多,很......”

    他看着太平正笑着,心中忽然生出一些不悦,便说道:“很聒噪。”

    太平叹气说道:“师父嫌我聒噪,那我更不该说啦。”

    “......”

    井九说道:“不对。”

    井九淡淡补充道:“这没有道理。”

    太平说道:“你要与我讲道理?”

    井九沉默了。

    太平叹气道:“师父又不与我讲道理,你会拿宇宙锋打我屁股的。”

    他装出副委屈的模样。然而实际上,这样的次数很少。

    井九不出声,而是将太平的话记下了。

    他们二人走在一起,气氛便不寻常,往日神末峰山间频出的猴子都不知道哪去,太平随手摘了果儿想喂猴子也找不着,最后只好丢掉。离开神末峰去往上德峰时,便有许多青山弟子来,他们唤井九小师叔。太平向那些弟子作揖,喊他们师兄师姐,弟子们也与他打招呼。

    井九知道那是因为太平时不时便溜出去,那人去讲经堂讲经,师兄......是个很喜欢并且很擅长当老师的人,那人最适合教人,眼下也是让那些弟子们佩服的,只是井九却并不高兴。

    井九说道:“速去速回。”

    他说的是上德峰。

    太平于是不再跟弟子们打招呼,他被井九拽着手臂,同乘上那柄宇宙锋。

    井九这时却也不忘了修行,崖畔那些引来的雷电和雨并未完全散去,此时井九周身灵气充裕,太平猝不及防被拉拽着,他站在井九身前被揽着手臂制住。太平感觉到一股电流从手臂处蔓延过来,倒是弄得他躯体有些酥麻。

    太平回头看那人,井九脸上没甚么表情。

    许是不经意?

    太平笑道:“师父?”

    井九说道:“你境界太低。”井九想了想,他伸出手,摸了摸太平的脑袋。

    太平歪头笑道:“这许是该叫灌顶?”

    井九说道:“我不是果成寺的和尚。你比我更清楚。”

    太平无奈道:“我不清楚的。”

    “那些前尘往事,我都不记得啦。”太平笑道,“师父说的是何事?”

    井九沉默了。

    井九说道:“你被我带上山,就没有别的想法?”

    太平好奇问道:“何种想法?”

    井九说道:“你知不知道青山四大镇守?”在这时,他避开太平的问题,反而抛出话给了太平。

    太平说道:“知道呀。那头乌龟、小白还有尸狗和阴凤。”

    太平又笑道:“那只白猫见到是我,都不来趴我怀里了,像是怕我。”

    他并未觉得自己暴露,很是自然地接过话说下去。

    井九却想到,师兄的演技果然很差......他又想到那人叫了自己很多次师父,心中一瞬间有过些兴奋,然而更多的却是失落。

    也是此时,上德峰到了。

    宇宙锋落下来。

    太平从宇宙锋上跳下时,上德峰的三尺剑恰好从雪中飞出,带着森寒的意味,冰冷的剑意直逼太平的眼眸。

    三尺剑的剑尖停在太平眼眸前一寸。

    而之所以三尺剑会停在他眼前一寸,是井九已经出手,击碎了三尺剑的剑意,又以双指将三尺剑抵在指间。

    井九问道:“嗯?”

    剑上传来元骑鲸的声音,他沉默片刻,说道:“青山有鬼。”

    井九说道:“嗯。”

    井九想了想,说道:“你别管。我会找出来,我不是鬼。”他说的很直白。

    “他现在没有记忆,最适合钓出那些藏在暗处的鬼。”

    三尺剑又是一阵沉默,些许时间过去后,元骑鲸说道:“他不像失忆。这是师父才有的眼神。”

    井九转过头,他看向太平。

    太平神情微微有变,他的眼眸露出些许惊讶,而后是了然和从容。

    不论如何,都不该是一个普通的、寻常的弟子该有的神情。

    似乎是意识到这有所不妥,太平想了想,他忽然便哭起来。

    只是哭得有些假。

    井九静静地看着他哭。

    太平抹着眼泪,说道:“师父,你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孽徒,那便放我下山吧。我们师徒一场,好聚好散!”

    井九说道:“你的演技一直很浮夸。”

    太平顿了顿,他还是装出哭相,又扯了扯井九的衣袖。

    井九心想,那人的意思......是想要自己给他些面子?

    好像也是。

    井九说道:“嗯。我带他有事来。”

    说完,井九便扯住太平的手腕,强硬地闯入上德峰。

    准确而言,井九带着太平见到了上德峰的那口井。

    那口井下是上德峰最森冷阴寒的地方——剑狱。

    井九以为那人不会想来这里,毕竟师兄曾经在这里被关了三百年,就算是真的失忆,那人的骨子里也留存着对这里的感怀,那些感怀或是憎恶或是恐惧。

    然而实际上,太平却是有些欢喜。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信封还在。

    这下好啦,太平心想,待会遇上狗,支走井九,便能把信送出去。

    ......

    剑狱的通道阴寒森冷,更是关押着冥部弟子和那些走火入魔的邪修。

    井九带着小徒弟走过长廊,他去瞧太平神情,那人装出害怕的表情,只是太过夸张,显得很是虚假。

    太平东张西望着,手指却还抓着井九的衣袖,边是跟着井九走着,边说道:“师父,你带我来这里作何呀?”

    井九说道:“带你来见一个人。”

    说完此话,井九又说道:“你本要去哪?”

    太平心说他话也太多,不做回答。

    井九于是说道:“所以你在撒谎。”

    “元骑鲸不像我,他一定会杀你。”井九说道,“白痴。”

    井九骂完,又看他几眼。太平心想,这是还不解气,回去又要打屁股?

    井九说着,带他走过长廊,最后来到一片空旷的大厅。

    大厅的旁侧有通道,通道内布置着全朝天最为强大的剑意,那是景阳真人的剑意。

    太平看到那阵剑意,神情却是微变,就在这里,他曾经被关住三百年,但是那三百年并没有动摇他的意志,他还是那样。

    太平注视着剑意,井九却注视着太平。

    随后,井九轻挥衣袖,剑意随之散去,通道显露。

    井九沉默着打开门进去,太平想了想,他站在井九身后,问道:“要进去?”

    井九说道:“嗯。”

    太平被抓着手臂带进去。

    这间监狱与其他不同,装修得很好,有山有水,只不过都是假的,还有扇半开的假窗。

    井九忽然说道:“住在这里,舒服吗?”

    他像是在问太平。

    太平没有回答,他的手腕被紧紧攥着,也是逃脱不开。

    井九问道:“嗯?”

    太平无奈:“我不知晓呀。”

    井九说道:“若是你。”

    太平想了想,回答道:“该是不舒服的,到这里也不吃上火锅呀。”说完这句,他便瞧见井九神情微变,太平又是说道:“师父你知道的,神末峰的师兄师姐们常做火锅。”

    井九说嗯。

    说完嗯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笑了下:“你总抢不到毛肚。”

    因着太平少吃多看多说,神末峰的后辈天赋都是不错,青山未来可期。

    太平说道:“是呀。”

    井九等着太平提起,可是太平并没有——那些井九在的时候,他难得会使筷子,捞起几块毛肚给太平。

    太平没有说,自然是觉得这很正常。

    井九没有在想,因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都没有意义。

    井九说道:“过来。”

    太平于是过去,他看见了一具枯朽的白骨,白骨的右手已经弃肘而断。

    井九问道:“你觉得他疼吗?”

    太平想了想,说道:“该是不疼的。”

    井九反问:“为什么?”

    太平:“嗯?”

    井九沉默片刻,才说道:“他是被他从小养大的师弟,联合他的徒弟关进来的。师弟刺了他后背一剑。但是师弟不觉得错。”

    井九说完,他看向太平,问道:“但是那个人会恨他们,所以他才会将右手磨成骨笛。”

    太平笑道:“也许只是无聊?不过——”

    他歪头说道:“也许不是恨呀,不解才是。”

    井九说道:“哦。”

    太平又说道:“我不是那人,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呀。”

    井九说道:“你失忆了。”

    太平狐疑地回道:“嗯?”若是在这时,让井九看出来了,那可大事不好啦。

    井九说道:“初子剑是我的剑。你也是我的。”

    太平苦笑道:“师父,你此时说这话做什么呀?”

    井九说道:“提醒你。”

    太平的手掌又被握住,井九淡淡说道:“尸狗来了。”

    也是此时,牢房外传来声响,井九带着太平出去,通道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一只偌大的黑狗站在大厅中,几乎将空间占满。

    见到人出来,黑狗低下头,与他们说话。

    井九说道:“我带他来看看。”

    尸狗转头,也看见了太平,狗摇了摇尾巴。

    太平微笑起来,他凑上去,摸了摸尸狗垂下的毛发。

    井九说道:“尸狗是青山镇守,有些人会怕它。”

    太平听着有些不解,他转头看向井九。

    井九沉默片刻,他移开了视线。

    也是这短暂的一瞬,太平将信件从衣襟间拿出,尸狗与他对视一眼,便确认了,狗没有说话,却是收下了信。

    太平用口型对尸狗说:“谢啦。”

    大黑狗摇了摇尾巴。

    似乎在与他告别?太平心想,收到了信件,阴凤与玄阴应该会来找,他也该找个好些的时机离去。

    太平送好信,便无别的事情了,但是井九并没有立刻带着他回去,而是带着他在上德峰闲逛起来。

    上德峰积雪深,少有人烟,井九却能找到每一处僻静深谷,太平乐得与他在这走会,也是摘取叶上新雪,说要回去煮茶喝。

    井九心想,是煮给我的?嗯。

    他想了想,那人说教徒弟应该严厉,要狠狠地打,或许不完全是这样。

    然而等回到神末峰,太平煮了茶,却没有端给他,而是分给了神末峰的弟子们。

    井九情绪有些不好,他坐在崖畔的竹椅上,手指在沙盘上点拨,他在计算。

    太平过去时,也瞧见他这举动。

    井九让出些许位置,于是太平顺势在竹椅一角坐下,他探头去看:“你好久不玩这个了呀。”

    井九说道:“嗯。”

    “但是今天需要。”

    井九沉默片刻,说道:“我要算一个人。”

    太平歪头,他很是仔细地看着棋盘:“师父不会没有算出来吧?”

    棋盘上的沙子零零落落,散乱不堪,好似峰主心情。

    井九说道:“嗯。”

    “他是个很难算的人。”

    井九难得承认这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般做,为何要多管闲事。”

    井九不再说下去,他看向太平。

    红衣少年双手支着下巴,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沙盘,他忽然伸出手指,也是拨弄了一下沙子。

    这举动有些失礼。

    然而也是这一下拨弄,叫沙盘里本来散乱的棋子忽然间便有了秩序。

    井九转头看去,他轻轻地嗯了声。

    太平:“嗯?”

    井九说道:“我算出来了。”

    井九静静地看着太平。

    ......

    一如太平所想,那封信从青山传出,经过不老林之手,最后送到了阴凤和玄阴手上。

    也是按照信上所写的消息,阴凤和玄阴前来青山营救。

    然而他们来了,青山却有了防备,就好似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