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坦白
心脏仿佛被重击,疼痛涌向身体各处,像不可遏制的潮—— 蒋承泽机械的张口,空中好似有低压气旋,把他所有发声都吹走。 他再次从余敏脸上看到了前两天饭局上的目光——锐利而嘲讽的目光,仿佛将他所有想法都看穿。 蒋承泽垂头,最终艰涩地吐息道:“是,我后悔了。” “出差只是借口,没有那么多巧合,我来X市,只是想见你。” 一个月前,林嘉青告诉蒋承泽余敏要离开,蒋承泽慌张赶到机场,还是错过了余敏的班机。 第二天,余敏在朋友圈晒出新的居住地址,林嘉青第一是间存了图,随后便被屏蔽了,但还是把保存的图片发给了蒋承泽。 蒋承泽把图片发给X市的下属,没两天,这边的人便找到了余敏的新住所。 得到具体住址的当天,蒋承泽便乘最近的班机飞了过来。 那天下午,他也像被余敏撞到那天一样,隔着远远的距离在院子外看着她在院子里给雪团梳毛。 夕阳的光线穿过高楼间的缝隙斜照过来,把她整个人和她身后的屋子全都笼罩在暖黄的光晕里。 那样的柔和又温暖,是他独自面对冰冷公寓近两月,渴望不已的场景。 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不住闪过,悔恨夹杂着满腔的柔情不住在他胸腔中发酵—— 膨胀到几乎溢出之前,他选择调头离去。 他当然可以见她。 可见面之后呢,说什么?做什么? 自尊和骄傲在山呼海啸般的后悔面前一文不值,他可以拉下来脸来示弱、求和。 可积年累月的酸涩、委屈和失望让余敏从心底的抵触他——那日她喝醉后的展露的大概只是冰水一角——蒋承泽没承受过其中的苦楚,不知道这样的伤痛要如何释怀。 但无论如何,这必然是一场持久战,他决定从长计议。 再次回到C市,蒋承泽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安排好公司各项事宜;这半个月里他还做了一件事——同苏曼借阅余敏这些年来寄给她的所有书信。 数百封信件,数十万的文字,他一遍遍浏览,试图借此拼凑在过去两年里他未曾深入了解的余敏。 校园里的炒板栗、烤橘子茶都是他通过她的书信了解到的东西。 如果余敏没有在这一刻表现出抗拒,他甚至安排好在逛完校园后去北门外,陪她去她大学期间最常去的那家湘菜馆。 “我提前踩过点,发现买板栗的阿姨不收转账,于是事先准备了零钱,校门的湘菜馆我也确认过了,这么多年从未没有换老板。”既然被拆穿,蒋承泽索性也不再遮掩。 一切仿佛多年前的重演——只是剧本调转。 余敏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质问:“然后呢?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我们就能重修旧好?” 她眼里的寒意更甚,锐利的光芒,仿佛要把这静谧的傍晚也划开几道口子。 蒋承泽像被拍上岸的鱼一样狼狈地翕动嘴唇,想了无数次的动听的话和他的声音一起消亡,只剩最直白、最诚恳地回答:“我并不敢那么想。” “我并不敢这么盲目地乐观,我只是希望能减少你对我排斥。” 他只是无法放弃向她靠近——只要能缓和他们之间关系,一分一毫,都值得费劲心机。 “我只是想尝试为你做一些事,像你以前为我一样。” 他只是想让余敏把他从前施加给她的伤害桩桩件件全都还诸于他—— 戏弄他、敷衍他、甩他都可以:所有磋磨,他照单全收。 “若你能原谅我,是我侥幸,若不能,是我罪有应得。” 是他咎由自取,他理应在失去与得到之间酸楚、不甘;挣扎、沉沦。 蒋承泽保持着半蹲姿势,就这么抓回余敏的脚,骨骼分明地手指捏着鞋带,缓缓地达成一个工整的结。 夕阳的投影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蒋承泽雕塑般的轮廓。 棱角分明的脸孔、高耸宽阔的额头、英挺的鼻梁……就是那样**的眉眼,在从前不知多少个深夜,看着她,一次次将她送上高潮。 如今又收起了一贯的锋芒,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仿佛她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存在。 余敏怔愣,一瞬间失了言语。 只是像被烫了一般,跳起身,慌忙地循着来路离开。 回去的路上,余敏走得飞快。 经历了方才的一番面面相觑,蒋承泽没再随意开口——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紧跟其后。 年近半百的树木安静地伫立行道路边,无人留心的树下有情侣手牵手,在黄昏日落的投影下肆无忌惮地拥抱、接吻。 他们肆意张扬的爱恋、和前方余敏的冷漠、警惕形成鲜明对比。 那一刻,蒋承泽多希望他也能年轻十岁,多希望他和余敏之间只是小年轻闹别扭,这样她便可以追上余敏,不管不顾地将她拉进怀里—— 而不是回忆着指尖传递出来的触感,他触到她掌心的指腹,还没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就结束了。 来时那么漫长的一段路,仿佛眨眼就到了。 余敏按下车钥匙,毫不犹豫的进了驾驶室,蒋承泽只能拉开副驾驶门,系好安全带。 回市区的一路,他都在思考自己还能以什么话题起头。 或许她应该向余敏坦白自己的想法,所有不好的,阴暗的,这两年让她备受折磨的猜疑和揣测。 “余敏……”再有两个路口就要抵达酒店门口时,蒋承泽终于开口,“你恨我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前做好应对任何扎心的言语。 不过这一次,余敏用一种相当温和地语气打断了:“蒋承泽,向前看吧。” 愧疚、后悔、恨或者不甘都是非常消耗心神的情绪。 余敏曾在不甘中苦苦挣扎,如果可以,她不想再陷入另一种内耗的情绪—— “过去便过去了,有些东西,一直抓着不放只会让自己痛苦。” 若说她对他完全没有恨意是假的,可她不想介怀—— 红灯适时地在此刻亮起。 余敏转头看向蒋承泽,思考着,还想补充些什么。 她还没开口,蒋承泽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皱眉,用一种无比确认、毋庸置疑的语气开口:“可你不仅是过去,也是我想要的未来。” 一瞬间,余敏再次失去言语。 在固执的人面前,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同样固执的还有一个人—— 宗思雯家的厨房里,余敏手持菜刀,将五花rou一下下切成整齐均匀的薄片。 切好后,她把rou放入调配好的酱料中腌制入味,余光瞥到旁边的洗碗槽里,宗思翰还在跟一颗白菜较劲。 他骨节分明地修长手指,像是不停使唤一样,大白菜的叶子都撕得费劲,一打开水龙头,水便哗哗地全兜在菜叶子里溅了出来。 从他进厨房的第一眼,余敏便看出来他极少干活儿。 今天是小年夜,宗思雯一早让余敏到她家吃饭。 可要说宗思雯的厨艺,简直是矬子里边拔将军——粤菜偏咸,川菜只辣不香,海鲜太腥,家常菜也因为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辅料变得难以下口。 余敏深知这点,一到宗思雯家,便进厨房接替了她手上的工作。 眼见她进来,本来还在陪外甥玩游戏的宗思翰也跟着挤进厨房里,提议要帮手。 然后局面便成了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