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Ⅰ他说她是他见过最通达的人
“妊临澜!”卫玢差点没气得跳起来,“你虽然是皇女,长得还没我高呢,瞎说什么!霜jiejie才不会嫌弃我呢!” “呸呸呸!略略略!” 八皇女活泼可爱,孩子气地对卫玢做鬼脸,惹得他生气地追着她跑。 “皇姐!” 一直站在八皇女身后看她耍宝的七皇子终于有机会拜见jiejie,连忙上前行礼:“皇姐,多日未见,听说你前些天遭贼人暗算,不知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其实我和小澜早就想来看你,但长女jiejie说这次的事干系重大,涉及西麓国,太女宫也一直闭门谢客,我想着许是有要事,不便打扰,就一直耽搁了。” 七皇子妊临江是个半大少年,个子和卫玢差不多高,生得貌美,顾盼神飞,瞧着年纪比卫玢还小些,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比卫玢稳重多了。 “我很好,不用担心,”妊临霜虚扶他一把,脸上一贯地带着微笑,墨黑的瞳透出善意,“你们今天能过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两人正聊着,八皇女蹭地一下窜过去,被哥哥一把提溜起来按着头。 “小澜,别闹了,光顾着玩,还没给皇姐行礼呢。” “皇姐好!” 妊临澜乖乖地行了个礼,嘴上拿腔捏调地学着卫玢语气:“霜jiejie~肯定不会怪我的啦~” 气得卫玢脸都红了。 “嗯,无碍。” 妊临霜摆了摆手,后面追着她跑的卫玢也被宫人挡住,她淡淡地看着他:“可以了,再跑就不礼貌了,去坐着。不听话下次就不叫你了。” “好。”卫玢乖巧落座。 “临霜!” 妊临霜一听这声,就知道是皇长女。 她这些日子天天过来烦她,妊临霜是真的不太想看到她,无奈只能应付,没想到刚一回头,人就没影了。 “茹……” “嗯?” 妊临霜一个眼刀子,皇长女伸出去的手就只好收了回来,挂在嘴边的名字也吞下肚,惊蛰更是警惕地挡在了清明身前。 倒是清明拨开惊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坦荡地对皇长女行礼,笑容明媚:“皇长女殿下。” “咳,清、清明……” 妊临雪还不习惯这个名字,说的时候舌头打结。 她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几日不见,他的神情开朗了许多,好似回到了他十六岁初入府那天,也是这样的神采焕发,艳色美玉透着股清泠泠的冷。 她感到心里强烈的情愫像野草在疯长。 “有话之后再说,先落座。” 妊临霜心下鄙夷,好在清明是个清醒的。 她真的很讨厌皇长女这种看到美人就心动、得到了又不好好珍惜的做派,连皇姐都懒得叫了,强行把她按到座位上。 皇长女刚落座,最后两个客人来了。 “太女jiejie,长女jiejie,七弟,八妹,我们来迟了。” 妊临霜偏头看去,来人是五皇子妊临风和六皇子妊临雨。 他们是双胞胎兄弟,都生得娇美动人,纤腰楚楚,按这个世界的说法就是一等一的美人。 两人的个子都比卫玢更高些,孪生兄弟长得太像,她根本分不清谁是兄、谁是弟。 “无妨,五弟六弟快坐。” 她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见两人落座,对女官摆了摆手:“可以了,上菜吧。” 众人显然对她的鸳鸯火锅十分满意,吃得赞不绝口。 五皇子赞叹道:“皇姐,早听长姐说你宫里的火锅好吃,今日得见果然巧妙。” 七皇子看着桌子中间那口rou片扑腾的鸳鸯铜锅,也连连点头:“不愧是皇姐,能想到这么有趣的东西。” “是啊,rou这么涮着吃,真是从未体验过的鲜美滋味!” 觥筹交错间,妊临霜时刻关注着皇长女的动作。 而皇长女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近在眼前、却一眼都不肯看她的清明身上。 “清明。” 听到妊临霜唤他,清明微微俯身,恭顺地侧耳倾听:“殿下。” 吃火锅最是闹腾,大家都盯着锅里翻滚的食物,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别人在做什么,这种时候非常适合让他们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谈话。 妊临霜递给清明一杯酒:“去敬她一杯,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是。” 清明干脆地应了,接了酒,转身走向一直偷眼看她的皇长女,顶替了她身旁侍从的位置。 妊临雪一瞬间居然有些紧张,差点没从椅子上站起来,但被清明轻轻按住了。 “皇长女殿下,我有话要与您说。” 他的声音刻意收敛,保持着她刚好能听到的音量,眉眼低垂,将酒递与她:“我曾真心喜爱殿下,哪怕您那般待我,我也并不曾生过伤害您的想法。” 妊临雪想要说话,但被他用手指点住了唇。 他的神态无一丝魅惑和堕落,哪怕经历过不堪,也能端正着向前,让她不由认真对待。 “如今我是清明,不再是那个被您摆在府里任人摆布的花瓶,也终于能对您说出这些话。” “我从小没有尝过自由的滋味,承了您的恩,便误以为您是我的良人,如今我尝过了,也明白地告诉您,比起情爱,我更向往自由。” 皇长女听他说的这些话,想抬手握住他的手,又意识到妊临霜正在关注这边,不由收回手,不解道:“我不是你的良人,难道她就是良人了吗?” “她是,”清明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语带深意,“但她也绝不可能属于谁。” 皇长女愣了愣,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殿下可能无法理解,但在我看来,太女殿下是我见过的,天下最通达的人。” 清明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目光流连:“抛开世俗与性别不论,她宽恕、果断、友善、自爱,有时她轻巧的一句话便能启发我良多。” “传闻中的皇太女已经足够有魅力,而当我接触到她,才发现比起外在,她本身是更加特别的存在,无关情爱,无关性别,也足以吸引许多像我一样迷茫的人。” 皇长女第一次认真听一个男人的话,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可能是经历过濒死的危局,皇妹醒来之后变了许多,人还是那个人,眼神却不一样了。” “很多时候她一个眼神过来,我都不敢乱说话。单论拿停灵丹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种魄力,世所罕见,我想在座的所有皇女都做不到,也是我由衷佩服的一点。” “殿下,”清明笑了,说出心里话已经释怀许多,“这就是太女殿下与您最大的区别,就算是现在的您回到那时,依然不会救我。” “嗯。”皇长女低声应了。 虽然被直接说出所想有些难堪,但他说的没错,哪怕再愧疚,现在的她依然不会选择动用停灵丹救茹郎。 她向后靠着椅背,抬手与他碰杯:“我自问也亏欠你许多,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便算了吧。总归以后有临霜照应,会比在我府里好过得多。” “谢殿下放过。” 清明抬头一饮而尽,露出一截雪白脖颈,不惧也不藏。 桌面上,大家都热热闹闹地吃着火锅,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妊临霜早知道会有这段谈话,刻意安排过座位,桌子也用的大桌,每个人手边都有至少两人的空位,以便侍从服侍。 而坐在皇长女邻座的是她和八皇女,小孩子才不爱听大人说话,她旁边的七皇子也懂事地不曾注目。 “……你还是笑着好看。” 妊临雪口中含着酒,酒香涌上鼻腔,虚虚地看着清明,微微笑了,像在看某个影子。 “殿下,您知道吗?” 一杯酒下肚,清明的脸有些红,眼里闪着泪花,但更多的是开心。 “那时的我不愿意凄惨病死,我就想,死也要死在您手里。” 皇长女的眼神聚到他身上。 “我盼着有人能告诉您那个孩子的事,让您记我一辈子,每每午夜梦回,都是那个浑身裹满血水、已经成型了的胎儿。是您亲手杀死了它,也杀死了我。” 他如今讲那段鲜血淋漓的往事时,脸上还挂着笑影:“但是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倘若回到那时,我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控诉您。” 清明本就好看的脸因为酒而染上艳色,美艳逼人。 “如今就算您强行带我回去,我也不再是那个心甘情愿被占有、在墙角落灰的花瓶了,哪怕明知会撞碎,也要撞一次。” 妊临雪看他说完便回妊临霜身边,心里空落落的,又无端端为他高兴。 “她真的放下了吗?” 送走客人,惊蛰正在帮忙收拾碗筷,妊临霜看着倒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的皇长女,扭头看清明。 “刚才以前,本宫一直以为你有被她甜言蜜语拐回去的可能,没想到你比本宫想象中看得更透。” “应该是放下了吧。” 清明也注视着皇长女。 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曾带给他数不尽的欢愉和甜蜜,也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魇中。 “要说看得透,没有比您观察得更冷静、更细致的了。我曾无数次觉得她对我的感情非常,直到下午,您怕我想不通,告诉我您的‘花瓶论’,我才终于明白。” 清明笑得明艳,放下往事的他就像拨云见日,浑身散发着快乐,对妊临霜眨眨眼:“不管她放没放下,反正我放下了。” “那就好。” 太女宫人手少,惊蛰热心地帮忙,手上端了七八个要送去后厨洗的盘子,笑得傻乎乎的,打心底里为哥哥高兴。 “哥哥能放下真是太好了!不然连我都想让你把殿下的停灵丹吐出来还给她了。” 清明被他取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发烫。 “好了,”妊临霜让守卫把皇长女扛起来,“把本宫隔壁那间房收拾收拾,瞧着她今晚是要睡这儿了,再叫两个人守着,免得发酒疯乱跑,惊扰旁人。” 酒阑人散,万籁俱寂。 就着寒凉夜色,妊临霜一遍遍回想着刚才去看皇长女时听到的话。 “那天是我不对,可我已经道歉了……” “可你甚至不肯再接受我……” 她原以为皇长女是大醉以后在说清明,但后面的话却越听越不对劲,让她不由留下听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