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层层叠叠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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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里占了一抹黑色。 茨木发现,他的手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草丛里。低头的瞬间,屏幕的镜面正映出他的脖子,那上面显眼地挂着一片绯红的掐痕。 所以方才的一切并不全是幻影。 一只没有温度的手从背后探过来,怜惜地抚摸着那片红痕。镜面徒能映出一片虚空,但茨木认出了是谁。 “看这边。”耳旁响起熟悉的声音,划过他脖颈的手指也停在了右侧的颈根部位。 茨木定睛细看,恰是刚才火烧火燎般迸发剧痛的位置,竟多出了一道鲜红的印记,就像被生生烙出的新伤。 茨木却没管那里,而是一把握住跨过自己肩头的手,不许“他”抽回去。掌心那道半透明的存在感让一切变得好像没有那么空无。 “说好的上山来找出路,你怎么反倒走不出来了。”“朋友”低声笑起来,末了却说,“本大爷的执念封存了这么久,等的也是今天。” 存放在盒子里的这枚铜铃,跨越时间,封印的正是“他”千年之前割下的一缕残魂。 执念可以割裂封藏,却无法被割舍。唯有这缕残魂还将当时的绝望原原本本地刻骨铭心。 而于“他”的真身,千年的时间将暴戾的痛楚磨平棱角,把一次次撕心裂肺的质问吞噬风中,最终留下一个孤注一掷找寻出路的身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摸索着前行。 “他”甚至学会了小心翼翼地把重新找回的茨木藏进庇护之下。 “你还觉得这里的传说有半点可信吗?”“他”问茨木。 茨木顿时了然:“当年在场的人并没有把真相传下去。” “他”点了点头:“因为,踏足这里的人类,本大爷当年一个也没放过。至于他们的后人,知道的都是本大爷允许他们知道的版本。” 茨木站起来跺了跺脚,总算适应了身体恢复的知觉。他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为什么传说里会说,鬼疆从此不再威胁人类?”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他的“朋友”眯起了眼,用一种前所未见的目光深深打量着他。这眼神看得茨木有些发毛,倒不是怕“他”,而是头一回意识到,为什么不能是自己身上也藏有一些危险的秘密? 发生在这片山麓间的人鬼战争显然是避无可避的灾厄,可那个自己为什么告诉鬼王他送上了一份“回礼”?执念深处的“只有死亡可以接近他”又是什么意思?茨木觉得自己知道所有答案,可他的表意识什么也不知道。 “你离开之后,阳世再无实形妖鬼。不过阳世为什么会出现实形的妖鬼,也是本大爷这么多年都没弄清的事。”像是想到了更深的层面,“他”欲言又止,“有些事,可能反倒应该由你来告诉本大爷。” 茨木当然愿意知无不言,可当他按着“朋友”的指示把空盒子重新埋回原处,强烈的困意就已经袭来。 大白天在荒野里犯困,想来毫无道理。 只是,茨木甚至来不及深想,就靠在休息的巨石背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山间残留的瘴气侵蚀了意识,他被卷进了天堑之下发生的隐秘旧事,那场鏖战中他唯一没有亲眼目睹的事情。 也许,是“他”思量再三,最终准许他分享这禁忌的真相。 彼时鬼王被毒酒麻痹的身体跌落云端,冰冷的河水拍打在坚硬的皮肤上,丝毫没有唤醒他的知觉。 他不知坠落了多久,燃火的紫眸睁开的时候,面前徒有一片黑暗。 那黑暗并非单纯的无光之地,而像是一片具有实体的浓稠的墨,无边无际地绵延蠕动,发出只有鬼王能听见的低呼。祂不止填满了面前的虚空,也充斥在鬼王身体里那些发黑的毒血中,与他被侵蚀的心脏融为一体。 鬼王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 他知道,祂在搜寻自己的名字。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鬼王,麻木的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轻蔑的笑。 “鬼王……酒吞……”空洞而沙哑的嗓音反复描摹着这些人类赋予他的姓名,但显然,祂仍无法触及他的真实。 “你要知道每一个亡灵的名字才能将他们带去冥界么?”鬼王开口道,“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来送本大爷去冥界的。” 黑暗不语,继续咀嚼着那些名字:“鬼王……伊吹山的神子……” 鬼王的紫眸动了动,就当祂以为猜对了什么,那双眼却幸灾乐祸地闭了回去。 显然,依旧不对。 鬼王在虚空里撑起半身支着下巴,重新张开的亮紫色瞳仁扫过自己周围。微弱的视野里,他看见黑暗的深处开满一片幽花。 他开口打断了耳边的絮叨:“你是鸩訾。那些阴阳术士竟然真能把你给找到。” 鸩訾,传闻中开在重洋之外那座昆仑山山阴的毒花,会将误食它的人拖进地狱深处,与永灭融合,消弭于无声。 祂闻言,果然收敛了声息。 然而置身黑暗的鬼王好像还不满意这个推断:“你名为鸩訾,藏在毒花的‘相’之下,不过,‘死亡’才是你的本名,你的真实。” 死亡本应是一个无形的概念,死亡吞噬一个生命将之带去冥界,本不需要如此麻烦,不论是需要带走谁,哪怕那是世间妖鬼独一无二的王。然而,祂此刻却落下实形伫在这里,密不透风地将这鬼王隔绝于世,反反复复,试图找到他的名字。祂甚至先被眼前的鬼王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早知道你同本大爷相遇便只能存活一个。你布下如此一盘局,借人类之手,让本大爷喝下鸩訾浸成的酒落入这里。你直到现在都觉得有胜算吞噬本大爷,对么?” 黑暗躁动起来,涌动的暗流激烈地翻滚。祂从浓墨中隐隐射出暗红的目光,瞪着鬼王卧身的位置。 “说出你的名字……不然我会永远囚禁你……”祂发出低沉的咆哮,那语言不属于世间,落在世间生灵耳中是驱策心智的咒。 血口从虚无中张开,贪婪地喷出枯败的气浪:“不管你是谁,没有什么,可以逃离死亡!” 鬼王竟听懂并冷笑了一声,而后居然用同样的语言回敬他:“很多东西无关死亡——时间,空间,或者,是虚无,是最为末的尘埃……你对这狭义的世间,只不过是奴隶一般的存在。” 他站起身,冲着包围他的黑暗探过去,像是高高在上的将领凑近战俘耳边,以他们的语言一字一字说道:“‘死亡’,混沌之中你无生无灭。你无需知道本大爷的名字,因为本大爷是你灭与不灭的交集。” 真言落定,实为咒成。 本相绽放,红色的血雾吞没了无尽的黑花。 蠕动的浓墨被撕扯开,血雾从黑暗的边界涌向鬼王脚下,将这片虚空取而代之。 “世间诸灭,再无定法。” 断崖之上,他却终究迟来了一步。伏在怀中的茨木的身体硬扛下原本是为他准备的符印,生一点一点破碎在他面前,徒将他赠与的金铃留还在他掌心。 焦黑的胸膛下燃起冰冷的怒火,化作凛然杀意。 山间,屠戮妖鬼的武士仓皇奔逃,却在淹没意志的恐惧中被生生拧下头颅。白色的魂魄抽离rou体,被无数血红的发束缠绕并幽囚。 漂浮在天堑之上的庞大身影已然不属于世间妖鬼的范畴。他舍弃了rou身,因为孑然孤立的破败身体再没有留下的意义。他的形貌与意志重叠,将他的本相无尽扩散于虚空,这片疆域与他的真实合二为一。 他的杀戮漠然且平静。 鬼族的哀恸就响彻耳边,那双冷洌的紫眸里映射着入侵者的残肢骨骸,竟也没有半分复仇的快意。 直到他聚齐了那些人的魂魄,将他们带上终途。 这终途,并非悲悯亡者的轮回之地,那是漂浮在冥河尽头的血海之中的一团黑色。 确切来说,那是一枚无形、无相却苏醒着的“深渊”,茨木的消殒使之悄然出现。 被红发裹着丢进血海的鲜美魂魄一个接连一个地喂进去,祂悉数收下,深渊里弥漫出的恨意却无底无绝。 祂只对那个投喂者露出短瞬的亲近与迷恋。 也是这份依恋勾去了“鬼王”的魂,引得阳世尸山更甚,骨海无边。 终于,当最后一个参与谋划的术士血溅门庭,那副被撕扯得面目全非的三魂七魄递进了深渊口中,血海涌起了久违的波澜。 漂浮水面的那团深渊缓缓沉入海底,取而代之,血海里献出一枚苍白的头颅。 他的皮肤遍无血色,长发像漂浮在无边血红之上的碎银,脖颈以下却空是一副冰冷枯白的骨骸。 他无声地蠕动口唇,描摹着一个称呼:“挚友。” 他的饲喂者回应了召唤,趟进猩红的海水,自此守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