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鬼面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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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来点什么特别的香吗?”店主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茨木的脸,茨木隐约觉得他的目光徘徊在自己额头上。 这一带生活的中老年人不少都会看手相和面相,甚至很多以此谋生。这其中虽然多为庸碌之辈,可毕竟是扎堆吃玄学饭的,总也有几个天赋异禀、命格不凡之人。 茨木以前最怕遇上这种高人“指点”,因为高人说的往往不是好话。到后来,他更怕高人看出自己身边跟着“朋友”,他们会严肃地提点他去寺庙送一送。 却不料,面前的这位店主开口不俗: “你最近运气不错吧?我看你印堂发亮,搞不好有什么大人物罩着呢。” “是吗?”茨木的应答脱口而出。过了三五秒,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上话了。 寒暄了两句,男人说他姓田中,家族在这里卖殡葬用品已经一百多年了,开始是香烛生意做得好,后来也拓展了一些别的,如今隔壁那家花圈店也是他堂兄弟开的。 本着少说话少露破绽的原则,浅聊几句过后,茨木就直截了当表明了自己的需要: “我想买点沉香,最普通的线香就可以。多来几盒,再配几个香座。” 田中爽快地应了一声,去货架上翻找,随口问道:“小伙子家里也供佛吗?用这么多香。” “倒不是供佛,是除秽的用处。”茨木以自认简要的措辞回应。 哪想田中这个门道中人却听出了破绽,他停下手头动作打开了话匣:“除秽的话,沉香可不是最合适的香。如果最近心情不佳,点白檀比较能静心,像是家里出了些事情或者有病人的,艾草香驱除病秽最好。至于沉香嘛,虽然拿来供佛的居多,倒也是一种沟通阴界的媒介呢……” 真不愧为百年老店的行家。茨木心下暗暗钦佩。 但酒吞有交代在先,茨木硬着头皮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我就买沉香吧。” 田中见他如此肯定,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茨木一阵,竟乍然猜到:“小伙子,你是遇上事了吧?” 茨木听见这话头脑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过往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高人猜中了实情就注定会指点,他这会儿说什么都等同于承认。 不过他转念又想,田中先生毕竟是此地土生土长了五十年的人,说不准自己可以朝他打听一下小楼的事? “您说中了,我是买房子踩坑了。”茨木索性直接说出遭遇的真相,“我本来从小体质就不好,现在搬过来住,每晚都会听到一些不舒服的响声。昨天联系中介的人盘问出来,那栋房子以前住过的女孩在附近出了车祸,更早的时候还有人在房子里杀过狗……” “你买了那栋死过狗的房子啊!”田中竟恍然大悟,“我看那房子就是风水上沾了毛病。你可能不知道,以前那片好几户民宅呢!后来一个接一个拆了,只有这户孤零零的在那边,你说不是风水还能是什么?” “这有什么说法吗?”茨木头一回听见这样的思路,倒不免好奇起来。 “也不是说直接冲撞了什么煞气,毕竟太深奥的我也不懂,”田中摸着下巴,忽然神神秘秘地隔着柜台凑过来,“喂,我知道点道听途说的东西,你想不想听?听完可别被吓跑啊。” “您刚说我印堂发亮,那不管是什么灾祸,肯定能过去的。”茨木堆着笑怂恿他说下去。 “那……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山上有个祭拜鬼王的神龛?”田中一脸“果不其然”地看着茨木变了脸色,“我说,这就怕了吧!” 茨木当然不是怕了。脸色突变,是他意识到眼前的对话里的确有点东西: “请您务必跟我仔细说说!” “我要是讲平安时代的传说,你们年轻人不会信,毕竟啊,人能因为怨气直接变成妖怪的说法听起来都扯。可是我爷爷说,这山上的鬼王真的挺灵验。蔽店以前偏得很,是没有客人的,爷爷就去山上祭拜鬼王许愿,不久之后名气就被几个客人带出去了,往后这里建了村子,他们都来我家买香烛。你看,到现在都生意兴隆呢!” 原来是挚友卖过他们人情啊。茨木心想。 “不过你那栋房子的问题复杂点,确切来说倒也不是鬼王的原因。” 田中在这里停了下来,摸着下巴理了半天思路,才又开口: “传说里不是源氏退治了鬼王吗?有传言讲啊,源氏专门在山脚下扎寨豢养武士,就在咱们这片。当时还盖了屋子,把一些门下的阴阳术士聚在里面护法。可是据说那一战打得很惨,人和妖怪都死得没剩几个,这兵寨自然是压不住,就变成阴地了。” “那岂不是附近这片全是阴地?”茨木觉着这逻辑多少有点漏洞,让他也不敢轻信。 田中却摇摇头:“可没那么简单。虽说都是阴地,可是宅院东北方位的鬼门只有一个啊,就在你那栋房子盖的地方!” “鬼门?这怎么说?” “风水上别的可以不知道,宅院东北方位是鬼门,百鬼由此而入,这可不能不懂!京都以前的大户都在东北院里种南天竹辟邪,挡的就是这个呢。” 田中话音方落,茨木脊背上一阵透凉。 他甚至都没听进后续安慰的话,什么“再怎么都是一千年前的事,就算是真的,有几个鬼能活这么久”…… 茨木只知道,田才所说恐怕正中真相,他房子坐落的方位正是一切古怪的起点。 “你要是真的怕,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屋子里的鬼门呗!请个法器回去镇一镇。”直到这句话一出,茨木才恍然回过神,然后他就看见田中神神秘秘地从柜子最高处翻出一个一看就要价不菲的木盒子。 盒盖打开,缝隙里钻出的一抹金光晃得茨木眼前一花。 他定睛看去,那白木合围的黑丝绒垫子上,正躺着一枚精心锻造的黄铜金刚杵。 “鬼面五股杵,名家手作。这可是真言宗的修行法器。”绕了一大圈,原来他是要推销自己这件稀有的宝贝。 茨木认得金刚杵,听说它们本来是古印度的兵器,被佛教吸纳成为驱邪法器之后,千年之前跟着经书典籍一起隔山跨水地传过来,本地的匠人也开始跟风锻造它们。不过,眼前被称为“鬼面五股杵”的款式,茨木还是头一回见。 茨木本想囫囵敷衍过去,可眼神就像被这枚杵粘住似的。他横竖打量着这件大约手掌高的法器,感到说不出地合眼缘。 “确实很精致,”他喃喃道,“就算作为艺术品收藏也挺不错的。” “当艺术品收藏那就可惜啦!”田中一边盛情推销,一边仍是个护宝的,生怕茨木不识货就给他买走了,“跟你说,这鬼面杵可是稀罕宝贝。别的杵都靠吸纳经文的罡猛之气驱赶鬼魂,只有它能雕鬼面。鬼面是什么意思?那是百鬼护法的统帅啊!你改天带去山上,跟鬼王借兵都管用!” 茨木听他一口一个“统帅”“鬼王”的说得自己暗暗发笑。可话又说回来,田中这番理论也不是全无道理。 如果这柄金刚杵的鬼面真的破了寻常罡气,甚至可以作为鬼王的图腾,那么握进真正的鬼王手中或许不失为一件强大的统兵之器。 茨木轻掐了一把掌心,带着自认为荒诞的心情征询酒吞的意思。 出乎意料地,酒吞直接应允了这个想法。 “这点钱你很快就赚回来了。”脑海里甚至飞快地掠过这样一句提示,断了他的后顾之忧。 “所以,你到底是让我去买香还是买杵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茨木忍不住问酒吞。 耳边旋起一阵风,撩过茨木的发梢,他的鬼王交握着他的手重新显现在茨木身边。 “本大爷是让你去听故事的。”酒吞笑道,“不过这家人以往赊了本大爷不少人情,今天献多出这个宝,左不过还一件是一件。” “鬼王大人果然威猛,居然说运财就能运财。”也不知怎地,茨木自打从别人嘴里听说了挚友灵验,心情竟格外明朗。 “你啊,比起从前一点没变。”酒吞揉了一把他被风吹乱的白色刘海,“关于本大爷的事你还有很多需要想起来。你大概忘了,本大爷能点石成金的这个名号,当初还是你传出去的呢。” 一实一虚两个身影,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慢慢就到了小院门前。 护栏外,一辆货车载着巨大的集装箱正疾驰而过。 茨木盯着那辆车缓缓停下了脚步,一时冻结在原地,手指一松,险些摔了刚买的东西。 “怎么了?”酒吞一把替他抓住袋子。 “我好像……看见那场车祸了。”茨木圆睁着眼睛喃喃道。 他说的,正是“小姑娘”身上发生的那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