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灾厄之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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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背包中响起动静,“梆!梆!梆!”白瓷罐子被从里面猛敲了三声。 茨木一转身,就贴上了“小姑娘”从背包里钻出来的半张脸。她两眼通红泣血,面容惨白狰狞,神情却万分恳切。 事到如今,这种画面对茨木而言也无所谓吓没吓到了。茨木朝“小姑娘”吩咐道: “你指路,带我去看看!” 他们过了家门没有停下,又往前走了三四分钟,直到一棵粗壮的槐树出现在路边。 槐树背后树根的位置,泥土里插着一块正反两面都没有字的木牌。 “是你mama留下的?”茨木问身后的“小姑娘”。 “不是mama……”她传出的声音隐约带着失落的哭腔,“mama走了……mama不记得我了……” 为了验证猜想,茨木掏出早晨在便利店买的苹果干,拆了口子,俯身放在木牌前面。就在茨木抽回手的一瞬,背包里同时传来“喀嚓喀嚓”的嚼苹果干的声音。 看来真是过去住这里的好心邻居祭奠她的“灵位”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仅凭怜惜的心情使这块没有生命的木牌成为了通路。 “在京都,很多老巷子里的神龛都是这么来的。无名的枉死者流连人间,被以特定的称谓供奉在某处,也是被请求留在那里。”酒吞说道,“如果当年你的魂魄还在,本大爷也会这样把你留在身边。” “我的魂魄恢复了,也有新的身体,体质还跟别人不一样。”茨木站起身,冲酒吞一笑,不让回忆的阴霾盖住他的鬼王。 他还故意问酒吞:“哎,你说,等我魂魄彻底长全了,照这样弄个神龛还算数吗?以我当年,怎么也是个厉害的鬼神吧?” 鬼王居然让他给逗乐了:“那你要不要给自己烧点纸钱,看会不会有什么飞来横财算在你头上?” “这是鬼王大人的运财绝技吗?” 阳光下的青年闪着一对明亮的琥珀色眼睛,从咫尺的距离贴近面前高大的影子,一头洁白的卷发上笼罩着一片光晕。酒吞忍不住低下头,啄吻他的鼻尖。 但随即,心事又蒙上那双紫眸。酒吞转过身,穿越护栏朝道路中央走去: “这里的事还没完,你恐怕得过来看看。” 一片厚云从天际升起,蔽住头顶刺眼的阳光。云层的折射下,湛蓝的天空也拉上一重烟幕。 本来澄澈的视野周围骤然涌出nongnong的雾霭,苍白聚成青灰,青灰泛起血色。 光天化日下,人为建造的公路中央,竟平白涌现出一道几乎化出实形的障目之法。鬼王的身形也变得血红一片,是他桀骜的长发肆意飞扬,把高大的身躯笼罩其下。 “快过来,这十分钟里不会有车进来。”酒吞朝茨木伸出手。 茨木呆愣地望着他在大中午的太阳底下施展鬼障,心头止不住涌出一股酸楚的倾慕。足足愣着让酒吞叫了他三五声,茨木才猛地缓过神,快速翻出护栏走到公路中央。 直觉告诉茨木,今天的他如果触摸这片事故现场的地面,可能会发现关键的线索。 茨木慢慢地屈膝蹲下,展开五指,扎实地贴在晌午温热的柏油路上。 “嘭!”穿耳一声巨响。 面前子弹般擦出一辆巨大的货车,眼睁睁地把一个弱小的身影直接撞飞出去,血rou横飞一片惨象——茨木甚至还没来得及闭眼,就清晰地掉进了这个场景。 “你还好吧?”觉察到他不对劲的急促喘息,酒吞垂眸问道。 茨木摆摆手,抚摩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又再一次蹲下,将手触碰在地上。 他刚才,好像没看清一个重要的细节。 “嘭!”同样震耳欲聋的声音再度响起。 茨木这回有了心理准备,从那片血rou模糊中努力扯开视线。转头的一瞬间,他撞见几道细长的黑影从货车里探了出来。 茨木膝下一软,直接跪倒在了马路中央。 酒吞皱了皱眉,但没有阻止茨木尝试第三次。 飞驰而来的巨大货车,血rou模糊的弱小身体,狂妄的黑色影子。 终于,茨木看清了黑影身上缠绕的东西,那是转瞬即逝但显而易见的一团紫色的雾。 趴伏在路中央,两眼失焦,茨木却肆意咧开嘴角,笑容里渗出一股狠意: “……居然是你。果然是你。” 踉跄着被酒吞搀扶到路边,重新出现的车辆在耳旁呼啸而过,一遍又一遍地撩动他咚咚狂跳的心脏。 茨木足数过去十辆车,才勉强稳定住呼吸。 他被酒吞扳住脸颊强行对视着,听酒吞关切地问道:“是不是眼睛又有变化了?” “车祸是那个紫东西干的。”茨木放空意识,把额头抵在酒吞前额上。这么靠着他的时候,视野里只剩一片无边的暗红,茨木心中会安定很多。 温软的血红发丝轻飘飘地穿进他面前的虚无,一丝一缕,一层一层,悄然包裹住那枚无形的“眼球”。 “如果不想看见,本大爷可以帮你遮上。”酒吞的话显然是在哄他。 茨木知道自己只有拒绝这个提议,但当他把与生俱来的处境偷换概念地理解为“挚友故意没有遮住这只眼睛”,反而觉得一股力量从心底升起。 “遮住也会有麻烦的,看不见并不能逃避。”茨木说。 浓黑的血色散开,第三眼的视物之力恢复清明。 可短暂的清明转瞬即逝。就当茨木转过身要走,手指无意间碰到槐树粗糙的树皮,他的眼前竟又晃过一个癫狂的女人。 女人长发散乱,衣裙一片污渍,神情呆滞地跪倒在树下念念有词。 她面前的柏油马路上,残留的血迹还没清除干净,而她怀中,抱着一个白瓷的骨灰罐子。 “mama……”小女孩的声音空灵地响起来。这声音回荡在画面里,却无法接近女人身侧,因为她空荡荡的意识已经被若干黑色的影子侵入蚕食。 那些影子的背后,也尽是一片缠绕的紫色的雾。 “茨木?”酒吞担心的呼唤响起来。 茨木挣扎着跳出那个画面,一把拽住酒吞半透明的胳膊大步往家走去。 “把沉香点上。”酒吞在家门口拽住茨木说,“你身体里的阴毒还没散干净,致使魂魄落定不稳,所以感官会变得脆弱。” 茨木强行冷静下来。 他从袋子里取出一盒线香拆开,插在简易的香座里。一根一根点燃香头,茨木从门口的位置开始排布,逐步深入房中。 “当心,别碰任何东西。”酒吞拂过茨木的手腕,忍不住提点他。茨木的眼睛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恐怕触碰任何来路不明的东西都可能看见一些画面,偏偏这间房里遍是来路不明的东西。 往后只能循循引导他逐渐适应了,酒吞心想。 当沉香的气味回旋萦绕在整个楼道里,茨木也牵着酒吞回到了小楼的二层。 “好点了?”酒吞问他。 茨木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 偏偏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对门紧锁的房门上。 潜意识先于意识窜出来,掠夺了身体的控制权。茨木径直跨过红色的地毯,抬起手臂,竟把整个手掌牢牢贴上了那扇门。 鼻下温雅的沉香瞬间被浓重的血腥气味取代,茨木一低头,只见脚下一片狼藉。 那时的地毯还是米白色,却也暗红一片,因为横躺在上面的黑背狗喉头豁开深长的刀口,整截脖颈几乎断裂。它的肚膛也被剖开,内脏流了一地。 即便知道是鬼葫芦,茨木仍险些干呕出来。 生理性的反应在看向屋子的一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难以置信的毛骨悚然。 那扇门开着,屋子里烧着又浓又苦的琥珀熏香。潮水般接连涌出的黑影嘶吼着,铺天盖地,鬼涌漆黑的洞口宛如一个纵贯空间的水龙卷,直直喷向天花板。 鲜红的血从房门底下溢出来,一个男人瘫坐在门口的血泊里,神情呆滞地呵呵笑着。 男人的身体上,不断扩散的紫色浓雾也像海潮一样涌动,须臾填满了整座楼道。 忽然间,窗外墨一样漆黑的夜幕里升起一轮血月。 地面暗红的血泊愤怒地翻涌起来,转瞬变了形态。血红的发束铺满楼道,甚至一寸寸迅速地蔓延上墙壁,狠狠撕扯开“紫雾”的包围。 暴戾的一抹红朝着敞开的房门直冲而去,接触到那片涌动的黑浪时,异香缠绕的发丝之下乍现一道金色光芒,坐在门边的疯魔的男人竟也惨叫一声,和门内的景象一起被金芒弹成飞灰。 一切回归黑暗。茨木感觉掌心里压着一个冷硬之物。 他睁开眼,小楼的窗外仍是正午,而他放在门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强行拽了下来。取而代之,他正握着那只从田中的店里请来的鬼面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