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重叠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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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蓝的流质转瞬爬上茨木的双肩,缠绕他的脖子,意图鲜明地朝喉头勒紧上去。 茨木从未与质交手,却深知质的偏执之下是沉着木讷的天性,即便祂的自由意识被吞噬,这维度的秉性也不会改变。 眼前这直索性命的危险狂热一反其本质,倒让茨木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他在窒息之中闭上眼,脑海深处,暗蓝的流质化成一只骨节苍劲的手,掌心贴着他喉头单薄的皮肤,一寸一寸意味深长地收紧。 胸口涌动着难言的情愫,茨木深知现在还不是沉溺的时候,因为他的鬼王并没有完整地现身。 茨木用最后的机会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倒灌进肺里,那里面涌动着催化空间万物的极性,深渊亦被催化,瞬间落定在祂的影子上。 “欲要使其突变,先置其于绝境。”茨木与本相合一,默念出直觉的声音。 胸口登时绽放出澄明的黑,抽丝剥茧,寸寸拆碎了他的身形,他在这方空间里彻底摒弃了人类之身的幻影。 深渊舍弃了对抗的思路,转而裹住冰冷的刀刃碎裂的地方肆意吸吮起来。 刀刃残破的裂隙被一口一口吸出更多暗蓝的流质,铺天盖地涌向青灰的砖石地面。 脚下的空间看似与小城无二,仿佛跟现实一样无边无际,可流淌的深蓝转瞬便灌满了地面,朝上方疯涨起来。 与“恒”相融的质不可摧毁、无可撼动,祂淹没了建筑的基座并顺着柱子盘旋而上,展馆的四面墙很快沦陷了大半。 天际竟也在这时剧烈地摇晃起来。 眼前此景宛如末世降临,深渊的意识轻笑了一声——茨木知道,这不是意外。 极把祂捉进这里,妄图将“虚无种子”囚为困兽,催化祂所不能对抗的阳极维度来消磨祂的力量,直至凋亡。这算盘打的很好,可有一件事,茨木比极清楚得多——质在沦落为墟之后曾经说过,祂与空之间,恰如酒吞之于茨木,这样的联系若非亲身所历便不能洞彻,偏偏茨木再清楚不过。 因此茨木知道,质与空猛烈相吸的本质是不会消失的。即便质的意识已经不复存在,可在极鲁莽的激化之下祂仍会不顾一切地扑向空的所在。空也一定会认出祂,并在祂足够浓郁之时为其陷入身不由己的失控。 极恰恰是用这份失控cao纵着万物,并自觉可以为所欲为。 祂轻率地以为凭极性的互耗足够解决所有对手、用极与极之间不可对抗的互冲可以击碎一切,却忘了万物的两极有着精微的对应与关联,而祂仰仗的空的维度亦在这些对应之内,也只是个”局中人“。 金色的眼眸在动荡的虚空中徐徐张开,茨木略带讥诮的声音从存无之间响起: “你给质和空牵得一手好线,倒不舍得放‘祂’出来与我碰面么?” 质与“恒”皆已泯灭意识,是被酒吞故意藏于刀中带进这里的。极利用着祂们,似乎觉得胜券在握,而祂的整个阴谋里,自始至终就没有引酒吞的全部现身来消磨茨木的计划。 联想到盔甲展上收割人类灵魂的阵法,茨木忽然觉得,极好像很厌恶跟有灵魂和意识的东西打交道。祂似乎更喜欢绝对的定数,喜欢以主宰的身份用冰冷的力量去摧毁那些不可控的生命。 这偏好使祂难以攻破,只可惜,祂对毫末缺乏洞察,才致千里之堤溃于蚁xue。 久远以前,质与空之间莫名的相吸,极不可能闻所未闻,不过祂应该不以为然,否则今天也不会鲁莽地在空开启的异空间里激化质的力量。既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将不在祂的掌控之内。 整个空间地动山摇,天际竟被震开一道裂隙。异度的黑暗从裂隙里蜂拥而出,青空转瞬坠为暗夜。 茨木望着突变的天色,不能自抑地勾起嘴角。祂认出来,眼前迅速弥漫的并非真正的暗夜,而是倒灌进来的另一个空间——空失控的一瞬,毗邻的两个异空间发生了重叠,而这是茨木等候已久的机会。 昨晚突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酒吞,唯有借助这个机会才能重新现身。 倒错的天空中,一轮血月被黑暗的裂隙猛吐出来。 弥漫着未知惧怖的血红光晕罩住了涌动深蓝流质,暗涌的蓝转瞬化也成血一般的红,是茨木曾亲眼所见的力量。灼目的红色扬起千重血浪,凌空的潮峰遮蔽天幕,竟于万丈之上凝聚出一个人形。 他乘着拍岸的血浪俯冲而下,信手一挥,修长的指节扫过之处,血浪中竟涌出上数百根遒劲的触足。身后“夜幕”就在这时吐出一群狰狞的黑影,血红的触足毫不犹疑地绞上去,将其毙命于弹指。 “都说了你们没机会出来。”他慵懒地开口道。 那身形一转,足尖触地轻落下来,血红的怒潮随之平息。 火红的长发飞扬在异空间的天幕下,他入侵此间,却俨然像个主宰者。弥漫的质与“恒”被入侵的身影驭于掌中,空间癫狂的动荡也在瞬间消无。 身后,重叠的入口闭合,两个空间再度回归到互不影响的平行中去。而他俯下身,一头扎进密实得令人窒息的流质中。 待他起身时,精健的臂弯里已捧着一汪与他等身的深渊,澄明的黑暗下散布着一片旖旎的彩晕。 “怎么,要本大爷亲下去你才肯起来?”他附在深渊“耳畔”低声调侃。 金色的眼眸张开,净澈的一张脸从深渊里浮现出来,随即,脖子,肩头,手臂,胸口,也都次第显露实形,直到修长的双腿稳稳架在了他的掌心。 “挚友厉害。”重归实形的家伙喃喃轻诉,分明在望着面前这张脸的时候暗暗松了口气。 酒吞凝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笑道:“这回是你厉害。” 昨晚事发突然,他抓住唯一的机会接近茨木并投去暗示,却不想茨木真的领悟到了他的困境。 这几天来,酒吞和手下鬼灵们发现了被隐秘的活祭打开的异空间入口。他当即推测,这些幻境空间彼此有办法相通,但它们若要在现实空间打开入口,则必须依靠极的力量。酒吞也在别的城市碰见了献祭活人并在对角线埋凶器的阵法,他悟出这是召引极来“开门”的最快策略。 酒吞先前判断,最危险的一道“门”应该位于核电建筑附近,因为极的浓度会在那样的地方达到顶点,偏偏人类也没有足够的把握掌控核能。于是他命众人在自己进入异空间后摧毁其他所有出口,单留最危险的一个,他会穿过这道“门”把极拖进异空间猎获。 却不料,守在核电建筑附件的邪教与极感应颇深,他们主动摧毁了这道“门”,将酒吞彻底困在了异空间里。 “昨晚那场活祭打开的‘门’,是祂贪心不足想要把你也抓进来。”酒吞解释完一切,又这样告诉怀中的茨木,“祂大概觉得事发突然,你对所有事都毫不知情,异空间又无穷无尽,真要关进里面,本大爷和你不知道过多久才能相遇。” “可是挚友给我的刀里留了一手,质是落回现实空间的锚,所以门打开的时候,挚友直接找到了我。”茨木精准地道出了后续的真相。 酒吞也把同样的招数用了两遍,他第一次未雨绸缪地以质为锚是在茨木吞噬“漫”那天,给茨木戴上的墨晶手串里同样融进了质。 “挚友的预判也太精准了。”茨木忍不住感叹。 酒吞却说:“也可能不是预判,单纯是直觉的驱使。” 茨木忽然想起什么,追问道:“那挚友昨晚怎么又回去了?” “因为幻境空间里出来的‘人’不是实体,本大爷真要回归现实,得走进来的那道‘门’。” “可是那道‘门’……挚友早就让自己人动手毁掉了?”说出这话的时候茨木猛然意识到,酒吞此行甚至做好的不归的准备。 “把极拿下,就能用祂做钥匙,这还不简单。”酒吞的话却证明他错会了——自己分明是替猎物做了必死的打算。 他放下茨木的身体,摸过茨木的手臂,将他手中尖刀的残损利刃一把握进掌心。 弥漫了半个空间的血红流质受到召引,逆行而上,千丝万缕汇聚在鬼王的手掌。祂徐徐钻回刀刃的裂隙,只不多时,怒潮退尽,浸泡在血色之下的地面重又露出了砖石的原貌。 酒吞松开五指的时候,茨木竟发现,那片残损的薄刃已经重归完整。 大马士革钢细腻的缎纹游走其上,依旧泛着冷冽而危险的蓝紫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