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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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黑主学园、追寻着千夜咎的足迹,出现在那个荒凉的废弃屋里——在做出这种反常的举动之前,昨晚的玖兰枢,原本在月之寮参加一条拓麻的生日宴会。 月色溶溶,庭院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玖兰枢却全程慵懒地倚在沙发上,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后来,受邀的黑主优姬与锥生零到场,在与锥生零短暂接触后,玖兰枢难得表露出明显的不悦,甚至失礼地选择了中途早退。 ——他去找了黑主灰阎。 “我想要知道,你同意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理事长室内,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玖兰枢隽拔的容颜,长睫与额前的发在他脸上落下淡影,他的眉眼看起来有些阴郁,就静静坐在沙发上,凝视着黑主灰阎,“‘玖兰咎’这个名字代表着‘疯狂与激进’——这一条法则在那个世界,无人不知。你不可能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危险。” 办公桌后的金发猎人双手交叠挡在唇前,面色冷肃,半晌的沉默后,他突然叹了口气,站起身移步至窗畔,渐远的目光溶在深沉的夜色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大概是……感觉吧。” “是吗。”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玖兰枢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听着有些嘶哑,语气也变得冰冷,“真是令人深思的回答啊,看来你并不理解我的意思,那么我就直白一些问好了。” ——“你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对优姬不利吗?” ……那一瞬间爆发的强大威压,终于迫使黑主灰阎转过身来。 他匍匐在打着补丁的办公桌上,护着自己的头颅,宽带泪顺势流下,“呜哇枢君不要激动呀!我们心平气和地交流嘛!” 暗黑的气氛能够缓和下来,比起黑主灰阎有心的打乱,更是由于玖兰枢的配合。 这位为老不尊的猎人不合时宜的无厘头,似乎按下了一个开关,君王周身气场逐渐柔化,疲惫同时乘隙而入,若隐若现地笼在他精致的眉宇间,坐姿也不再绷着劲似的端正,微微后倾倚在靠背上,眼神变得空茫,像是兀自在出神。 …… 星炼一大早就传来情报,说千夜咎今天离开了黑主学园。 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进入黑主学园这些日子,千夜咎从未像今天这样长久的离开,所以是通知元老院来接他的威胁起效、他彻底远离这里了吗。 可是虽然口头上那么说,但玖兰枢实际上依然对元老院隐瞒着千夜咎的行踪。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一条麻远与千夜咎是一丘之貉,这是夜之社会公认的事实,而玖兰枢却怀疑,元老院与千夜咎之间,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 确认了千夜咎确实不在元老院、来到黑主学园后,玖兰枢就一直关注着优姬的安危,那天下午千夜咎终于出现在优姬身边,却不仅没有伤害她,反而帮她杀死了那只Level E——这异常的举动,使玖兰枢决定暂时观望事态发展,毕竟与纯血种正面起冲突,只能两败俱伤。 没想到,计划中的观望并没能进行下去——就在当晚,原本在附近偷听他与黑主灰阎谈话的千夜咎,听到一半突然离开了,随后就传来细微的、优姬的血气。 而玖兰枢,着实对千夜咎的一切都太过熟悉,他只需要一眼就认得出,优姬颈侧的牙印,并不是千夜咎的。 于是也当场就知道,千夜咎想要欺骗他、设计他杀了他——千夜咎送死的意图太过明显,即使他口口声声说,他是偷跑出元老院的,没有任何帮手,也没有兴趣反抗,即使玖兰枢之前已经让星炼调查过、眼下亲自确认了他这番说辞的确真实,但也仍然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元老院一手cao纵,意图挑起他与千夜咎之间的仇恨,让他们自相残杀,借机扰乱黑主学园的和平、妨碍他的计划。 除此之外,即便真的与元老院无关,也可能是千夜咎另有所图。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千夜咎一次又一次放过优姬的逻辑,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纯血种想要对优姬不利,实在是易如反掌,只要被纯血种咬到,优姬就会从人类变成吸血鬼,即使是玖兰枢,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地防御纯血种的攻击——至今相安无事,千夜咎,或许根本没有伤害优姬的意图。 而且,他还亲口承认了力量衰减,当场束手就擒——命都要没了,怎么另有所图? 千夜咎可能,就是单纯的、过来送死。 …… 仿佛在呼应他的想法,黑主灰阎说:“他怎么会伤害优姬呢?” 玖兰枢循声抬眼,目光刀刃般尖锐,“为什么不会?” “他不允许锥生君吸优姬的血,说优姬的血不可以给别人,否则‘他’会很难过。”黑主灰阎推了推眼镜,在椅子上坐下,正色道,“虽然咎君从未在我面前明说过,但是那个‘他’,总觉得是枢君呀。” 然而这番贴心的安慰解释,却好像使玖兰枢更加生气了。 他深深拧起眉,甚至怒形于色,声音带着寒沉的冷意质问道:“所以,他就代替优姬,让锥生零吸了血?” …… 黑主学园,月之寮。 玖兰枢静静坐在床边,看着趴伏在他床上、闭目沉睡的千夜咎。 “……就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的猫咪,吃过很多苦头,遍体鳞伤、脏兮兮,耷拉着耳朵,明明筋疲力尽,却执拗地等在原地,凶巴巴地露出爪子赶走所有接近的人。”——关于对千夜咎具体的感觉,黑主灰阎是这样形容的,刚听到时还不能理解,现在再看……竟会觉得有几分吻合。 他睡着的样子恬静乖巧,不再露出妖异邪肆的神色,端丽的容颜只剩下纯粹的漂亮,几乎让人忘记,他是一只暴虐凶残、杀戮如麻的野兽。 回忆起一条拓麻的生日宴会时,在锥生零身上闻到的千夜咎的味道,玖兰枢微不可见地沉下眉,眯了眯眼。 低垂的长睫将瞳色掩映得如深渊般沉厚,修长的手指轻缓摩挲着千夜咎跳动的颈动脉,下一刻,玖兰枢俯下身、露出尖锐的獠牙,却又在几乎切开千夜咎皮rou的瞬间,硬生生停止了动作。 他看着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躯体,眸中情绪复杂难辨,怪异地纠结着许多强烈深刻的情感。 那本应是一具十分完美的身体,骨骼修长匀称,精致的肌rou薄而紧实地附着其上,毫无大块突起的膨胀感,却也并不影响它给人留下劲瘦有力的印象,然而此时此刻,那些大大小小的疮疤,自后颈以下开始,如同噬骨的蛆虫,细密地爬满了露出的皮肤,众星拱月般围绕着最为触目惊心的伤—— 极长的裂痕从腋下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胯骨,外翻的皮rou被猎人的武器灼得焦黑,覆着一层厚厚的血痂,与其下裸露的白骨分明对比,像一只狰狞巨大的百足虫。 一直流连在千夜咎颈侧的修长手指,渐渐往下移动,小心翼翼地隔着一层空气,触碰着他伤痕累累的皮肤,而后顺路拂开粘在伤口处的散乱发丝,刻意放轻了力道,缓缓抚过那道最为可怖的疮疤。 纵然注意力无疑集中在指尖的伤痕处,但是玖兰枢的视线却似乎并未焦距在那里,宛如什么温暖的记忆被唤醒,俊美的眉宇间逐渐笼上溺人的温柔与眷恋…… ——就是在这个部位,之前应该还有一道伤疤的。 比如今的这一道稍微短一些,稍微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