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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抵达亲家庄园,不过两、三小时)的忧虑里,大部分有可能会使她感到为难不适的问题,事实上都不存在──先不说大宅内所见所及,早就很神秘迅速的不知被谁(她悄悄推测是那个闯大祸的儿子)布置得十分亲近家乡味道了;马莎太太原以为她会吃不惯高价位食品,过不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气日子,谁晓得他们这几天三餐都显得非常平民,甚至说乡下化──而屋里另外两个主仆冷静的脸上(谢谢,她也明白不用看那白痴儿子,现在除了嘤嘤嘤嘤大概是啥也看不出来),她没能摸着头绪,是他们有意配合自己,还是平日里也这样用膳。总而言之,空闲时就打打毛线读读图书,擦一下楼旁的玻璃扶梯,或者帮助阿尔弗雷德管家整理厨房制作点心等等,生活也倒是并不无聊,甚至不会有她非常忌讳的那种奢侈败性。

    她确实会想念那栋,与乔纳森一同纂钱办贷款,耗费了好几十年才终于买下的温馨小屋──但说也奇怪,到她真正决定离开堪萨斯州之后,马莎才很客观的感受到了,自己并不是有着绝对的必要性住在那里──虽说昔日单独留守故居时,她可以非常亲近的与亡夫遗留的一切相伴,只是倘若较真起来,目前处在韦恩大宅内,要想念亲爱的丈夫,貌似除了乡间景色之外,根本不会打上太多折扣(某外星人默默把东西给全数搬过来了)。

    况且。

    暂时放下伴侣,一想到她的儿子现在还正陪伴在她的身边,她的儿子需要养母能够待在安全可以有所保证的范围之内──马莎只是想到:这是克拉克肯特,她最宝贝的存在,所希望自己能替其做到的。

    于是,试着达成它,就好像一点没有设想中那般艰难了。

    他们之间始于一片,有天空中坠下婴孩的农舍稻野。

    正是那天晚上,肯特家毫无血缘关系(甚至也毫无种族基础)的亲情羁绊,就这么横跨了马莎往后,一直到死去的大半人生年岁。宛如一个上天赐予那不能生育的老实夫妇俩的,一个最大最好的奇迹。

    由现在看来,她与氪星儿子的相处模式,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万分融洽,一切都如同绘本里的故事情节那样,朝往正面的方向加以进展:肯特夫妇从来未曾把这个外星遗孤看做是别的什么,未曾顾虑过这孩子到底还算不算是普通生物。虽然并非没对这宇宙掉落而下的家伙有过犹豫不定,但它们都是善意的那一种。乔纳森与马莎在陨石击中田野那天,只是自然而然的将这个(看上去跟人类无异,不过肯定很大机会不是如此)的婴儿抱进屋内再打理干净。下一回他们进城,便通报了户口。就连农场(因为多出一条小生命)开始经营的更加辛苦更加艰难的那段日子,他们也不曾有过一丝怨怼。

    然后时光非逝。他们就像童话里描述的一般辛苦付出有了回报,虽然乔纳森发病死去,对于肯特家仅存下的母子两人而言成为一个不小打击,但每每看到当初那个会在自己脚边撒娇大笑,拿着小玩具满屋子跑个不停的可爱男孩,现在已然使用自己的一份力量试图改变这个世界(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得到一件体面工作(虽然还是初阶记者,但他一定会慢慢进步的),拥有自己的交际圈(大多在星球日报里)与喜欢的人,马莎太太就再一次感到万分值得万分骄傲,认为此生大抵是没有什么会让她放心不下了(先有莱恩小姐,然后是韦恩先生你说性别什么的?反正儿子喜欢就好,物种都不见得谈的拢了!她也没必要把地球的某些框条规律,给生搬硬套到儿子身上。)

    眼见事情看起来就要迈入一个完好圆融的传统式大结局,因此,肯特夫人并未打算告诉别人──告诉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第二个人:她此生此刻,所背负的最大秘密,当氪星人的双重身份遭到意外拆穿之后,即剩下她对养子克拉克肯特,在端庄严谨的教养培育之外,实则内心深处充盈着无以抹灭的剧烈亏欠。

    老妇人并不打算告诉别人──尤其是在当事人根本没有必要知晓这种事情的,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她不想让一直以为自己童年是如此温和美满的克拉克知道,乔纳森与自己也曾经太过年轻,那时候,他们曾没办法真正去理解什么叫做不是错的永远不等于一句这是对的。那时候,他们只知道要务实的遵循着一个,能使上天迟来的赠礼,肯特家一辈子的宝物,避开调查、苟且偷生的唯一方法。

    那时候,他们还不明就里。自以为无须犹豫,径自替克拉克筛选了心智与身体何者为要,狂妄的推论想保全后者,他势必得放弃前者──那时候,事情不过如此罢了。

    她曾是如此轻率的想着,于是任由数年光阴,晃眼间飞逝过去。

    马莎肯特竟从没怀疑过,儿子眼底开始闪烁着阴霾,并不完全是因为丈夫病发去世后所产生的负面打击,也不完全源自不习惯新工作环境而必然会有的闹心烦忧。她甚至没变得警戒,当那神色渐渐转为封闭疏远之时,她没思考那是否单纯是因为感情上的问题,或是某些远不属于所谓普通人成长过程之内,无可避免要去承受的东西。

    她不打算让克拉克知晓,过去的自己有多么无知愚昧──只因为她了解,在向对方倾诉坦白(奢望赎罪)的同时,儿子将会意识到母亲是在告诉他,自己曾经深陷一种(毫无自觉的)缓慢、折磨,又无比煎熬的自我毁灭里,直至差点断气。

    肯特夫人没打算,让那个现在已经有了布鲁斯先生,能够真诚大笑出声音摆起脸谱的宝贵儿子,知道他身上,曾经竟然只剩下一种可怕的,极度压抑喜怒哀乐,以理智主宰全部的,(已经无限逼近破碎幻灭的)扭曲感情。正如她不愿单单为了奢求得到宽慰,来当着(直到现在,也万分敬仰喜爱肯特养父母的小记者面前),说出自己是直到多年以后,才蓦地发现,她与丈夫乔纳森当年真是错了彻底。

    马莎肯特永远不可能替此做出一点解释,即使他们也许确实事出有因,不得不执行一件(基于别无他法之状况下)绝对得严格恪遵的可怕戒律。纵使前述想法本身,听来没有一点不对(甚至几乎有资格被称为是明智的)──然而,这一切错就错在,夫妇俩认定了秘密的埋葬是一种必然走向以后,完全忽略掉,自己本质上,就是在一面开导儿子你其实并不孤单的同时,也正一面灌输他你是宇宙间仅剩的异端。

    ──她宁死也不希望儿子发现:他们曾经耗尽心思,用以大半生的爱,使当年那个纯洁无暇的男孩如此定义自己:我真是一个不正常的东西啊。(是的,马莎肯特从来就懂得这就是为什么,在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他看待自身的方式,完全不像是面对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