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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镜片裂开。 关藏动动嘴唇,牙齿上都是血,低声地说:“对不起,我不会了。”又颇为心虚地补充道:“而且还没有呢。” “别他妈跟我说这些车轱辘话!是不是想惹我生气?!” “没有,对不起。”关藏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遍遍说对不起,说你不要生气,真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关静园徒然地看着,这一场同自己有关,又同自己无关的罪与罚。看他无法掌控的外孙,身心都奉献给一个他瞧不起的破烂,信仰了一个泥沼里肮脏的神。 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外孙。或许他早就失去了他的外孙,从关乐花开始,从爱丽丝开始,从任何一个他认为自己做了最优选择的时刻开始。 关静园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中毫无波澜。 严恪己骂够了打够了,站起来踢关藏:“给你马叔打电话!”自己穿上鞋,四处找外套:“我貂呢?”开门在门口找见了,捡起来拍打拍打,披身上。 关藏找到眼镜戴上,走向关静园,从碎裂的镜片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刚换好的药瓶从点滴架上摘下来,松开了手。药水和玻璃碎片淌了一地。 “再见,外公。” 下雪了,细细的一层铺在路上,像可口的糖霜,又像腌渍的咸盐。严恪己和关藏的脚印,踏过这糖与盐,寂静无声。 严恪己一回身,又想要骂关藏什么,刚一张嘴又闭上了,停了一会儿,问:“哭什么?” 关藏摇摇头,说:“不知道。”自己觉着奇怪似的,皱起眉头来,手指在眼睛底下抹了一下。泪水依然从他不解的眼睛里淌出来,滑过脸颊,带给他陌生的触感。 严恪己并不给他擦,问道:“难过吗?” “不,一点也不,反而有点高兴。” “神经病,”严恪己说,“哭几次就习惯了。”说完继续往前走,在路边打车:“哎,也别太习惯。”鼻血又往下淌,他不耐烦地抹去。“你高兴个屁啊。” “因为——”关藏突然停住了脚步,“恪己,你害怕了。” 马千家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按了好几次才按中那个接听键,放在耳边似乎又不敢听。直到听见一声熟悉的“马叔”,他单手捂住了眼睛,又去捂住嘴,可没捂住自己的眼泪,也没捂住哭声。 在哭声里痛骂关藏,像个对着刚找回来的走丢孩子大发雷霆的父亲。 关藏发了烧。蜷缩在严恪己宿舍的小床上,脑门抵着他的脖子。被他骂:“你不是喜欢冷吗还感冒?” 关藏吃吃地笑:“爱丽丝和mama离去的时候,都像是睡着了似的,我也就当她们睡着了——幸好这里的冬天很长。让我能多看看她们。如果马叔和恪己先我而死,我也会这样做的。” 严恪己顿了顿:“我和他都还活着。死了的事,死了以后再说。” “嗯,我懂了。” “你马叔说,杀了你父亲的不是你。” 关藏笑了一声,“他希望是这样,认为应该是这样。恪己觉得呢?” “我认为是你,我希望是你。” 关藏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搂紧了他。 “想跟恪己做/爱。”说完去舔他的耳垂,被扯掉耳环而受伤的耳垂。吮出一丝血的味道来。他一边说“别他妈把感冒传染给我”,一边翻过身去,跟关藏接吻。 关藏又坐在马千家床边削苹果。马千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咳了一声。谁也没问昨天发生了什么,沉默里充满不熟悉的亲昵,温柔的尴尬。 “脸怎么回事,严恪己打的?” “他生气了。” “生气了就打成这样?他人呢?” 关藏摸了摸红肿的嘴角,微微一笑:“感冒了,一会儿来。”削完苹果切成小块儿,插上牙签,端给马千家。马千家刚把一块拿起来,又放下了,没看关藏,低声地问:“我以前总对你问这问那,你有什么想问马叔的吗?” 关藏说,“有啊。有一个一直想问的。” “什么?” “你为什么不追求我mama?” 马千家愣了几秒,开始吃苹果,一块接一块的吃。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是大夫,精神科的大夫……” “爱丽丝没出生前,我曾经以为她是你的女儿。” 马千家差点让苹果噎着。“我、我、我是那种流——那种人吗?” 关藏笑了:“也是。马叔也说不出‘你就是天使’这种话,送礼只会送一款印花裙,现在还没老婆。” “你是在埋汰我吗?” “我在埋怨你。”关藏看着他,轻轻地说,“一直都在埋怨你。”马千家怔了一怔,继续吃苹果,吃得眼眶发热。 病房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严恪己进来瓮声瓮气地说:“护士叫你去交住院费!” VIP病房每天扣得蛮多,之前缴得已经花完了。关藏应声拿起大衣,去一楼缴费。严恪己坐下,擤鼻涕擤得马千家直皱眉头,擤完了开始毫不客气吃水果。 “昨天,他都——干什么了?”马千家被严恪己瞪,明白什么似的老脸一红,“我不是说你俩!你想啥呢?!我说他跟他外公!” 严恪己“哦”了一声,“你只要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就行了。” 马千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现在才有点明白。” “整不明白儿子找为啥这么个对象,那不是正常的父母代沟吗?再说明白又怎么样,我可没说要跟你家关藏处一辈子,指不定哪天就分了。” 马千家很不乐意,又得忍着,“我以为你也很喜欢关藏。” “我啥时候说不喜欢了?”严恪己反问道。 马千家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两句话就不是一个方向了。生了一会儿气,又问:“你知道他那么多事,对他一点不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他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他。”严恪己又擤鼻涕,骂关藏“祸害人”。 马千家呼了一口气,突然说:“我怕过他。” 严恪己把卫生纸扔进垃圾桶,看马千家垂着头看碗里已经开始氧化的苹果。 “关藏十三岁的时候,十七岁的时候,很多时候,我都会怕他。”冷静地计划弑亲的关藏,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关藏,任何境地都从不抱怨毫无恐惧的关藏。 “那你还在他身边,做着觉得会让他怨恨的事?” “因为我更关心他,连同他mama那份爱。”马千家说,“十五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本该是一个情感充沛的孩子,也曾会害怕会哭泣会忧伤。他本不该变成这样的——”马千家看了看他,自嘲地说,“虽然不想承认,但你做到了很多我应该做到却没做到的事。” “你做到了。”严恪己说:“我会去找他,就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