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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掐醒的。 白井老师压在我的身上,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空气变得稀薄,在这种状况下我本能的攥住了他的手腕,但因为窒息的缘故使不上力气,就算知道了体力是自己的弱点,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改变这种现实。 窗外闪过一道惊雷,把他惊怒交加的脸照亮,他应该能感觉到吧?我的脖子很脆弱,我的rou体,我的一切都很脆弱,是很好用摧毁的,就像他曾以为的,我的精神和人格那样,他很快会掐死我,我甚至已经有了那种灵魂快要离体的感觉,如果到此为止……啊,也可以吧。 他却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手,将床上的东西挥落,困兽似的吼叫着:“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他用双手钳制住我的肩膀,我大口呼吸着涌入的空气、流着泪咳凑,我们俩一样,不堪又狼狈,但我还是笑了:“老师昨天没有好好喝东西呢。” 我的话无疑又激怒了他,巨大的力道将我砸在床头柜上,这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但痛过头了人甚至会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我目前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湿润的血液从我的额头上留下来,我没有昏迷,虽然无法动弹,我却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么清醒。 这我能感知到头野兽粗重的喘息着,焦虑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终他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装进一个黑色的袋子里,然后拖着我出了门,深夜,暴雨,抛尸的好时间。 我被丢进后备箱里,我深知自己之前的话正在发挥作用。 山上,水里,还是说废弃的工厂? 我猜想着他的结局。 20分钟的车程过后,答案揭晓,冰冷的铁锈味钻进我的鼻腔,是城郊的废弃工厂。 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在暴雨中活埋会冒着山上的泥土被冲刷掉的风险,而大水会使得沉尸变得不容易,更何况一时间找不到重物。而城郊的废弃工厂人烟稀少,把我放在这里的话,可以找个机会慢慢处理掉。 他打开袋子,把我倒出来,很少有人有机会观察一个人在决心杀人之前的状态,这个时候冷静和理智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更多的是愤怒和慌张,哦,他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并没有,我慢慢的睁开眼睛,同他对视,这把他吓了一跳:“谷河……”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男人被雨打湿了,衣服皱褶的黏在身上,是前几天的那件衬衫,他匆匆忙忙就出门了,你知道吗,杀人最好要立刻、快速、一刀致命,因为倘若理智稍稍回笼,这件事就会与他曾经的那些构建的世界观开始冲突。 他就会思考: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 他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谷河爱衣冷漠的盯着他,这种眼神和他最初见到她时的那个眼神差别很大,不,实际上白井俊介想不起来最早的时候谷河爱衣的神情究竟是怎样的,她的刘海很长,而且总习惯垂着眼,谁知道那里面究竟是恐惧还是蔑视? 如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从生与死的边界望过来,带着诡异的笑意,该死的!她能不能别笑了!白井俊介真的想狠狠揍她一顿,让她连同之前那些事全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尊严上受到的折辱于他而言比任何rou体上的痛苦都更加难以忍受,身体某处隐隐作痛的感觉不断在提醒他回想起自己的屈辱。 “老师。”谷河爱衣张开手,绳子断在她的脚下,一柄红色的美工刀掉在她脚边,和若叶捅伤她的那一把或许是同一把。 白井俊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真的值得吗?为了我这种人背上杀人的罪名。” “一生惶恐不安,如果被发现,平静的生活也会被打破,那就完全和老师想要的不一样了吧?” 她慢慢说着,接着,伸出手,轻轻的捧住白井俊介的脸。 接下来她说的话简直另白井怀疑他是否还身处于这个世界。 “告诉老师一件事吧,这个地方,有几个孩子的尸体。” 谷河贴近他的耳朵,亲昵的耳语:“诱拐犯把他们藏在这里,当然,他自己也在这里。” 这当然不全是实话,不过是基于曾经和美惠子他们讨论的话题,谷河爱衣提出的一点猜想——如果没有诱拐犯离开镇子,应该还藏在某处,那些失踪的孩子,既然至今还没有回来,警方甚至没往圈禁这方面调查,而是在出入口设置关口,就说明并没有大量购置食物的佐证。谷河的猜想并不乐观,她认为孩子们已经死了。 处理尸体最理想的三个地点不需要她在赘述。 不过,这暂时不重要,现在,她只是在利用恐惧而已。 “我们的动静太大了,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哪里看着我们呢?”她笑了笑,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可怕的事实。 假的吧,不,一定是骗人的,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白井俊介后退几步,空旷的脚步声在工厂中闷闷的,被雨声削去了,错落的回音在耳边想起。 她的身影紧紧相随,明明是那么容易被折断的躯体,此刻却成了甩不脱的梦魇:“老师你想离开乡下,对不对?”谷河爱衣将唇贴上他的耳朵:“我真的能帮老师……帮助老师获得另一种……更加幸福的幸福。” 白井还想再往后腿,身后却真的传来脚步声,白井俊介回过头,一个流浪汉模样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柴刀,目光阴沉的盯着二人。 诱拐犯?也许只是普通的流浪汉……谷河爱衣微微皱眉,但白井俊介却像被人砸了当头一棒,他没想到谷河爱衣真的是个疯子,显然,这个人的出现使他对她刚刚的话深信不疑。 白井俊介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抓起谷河的手就往反方向跑去,而身后那个人也举着刀向他们追来。 废弃工厂里到处都是钢筋结构,好在谷河爱衣很轻,抓着她不用费太大力气,白井慌不择路的在工厂里七拐八绕,跑进了一个小房间,竟然真的甩开了对方。 用杂物架将门堵上,白井还没有松口气,就听到旁边的女孩说:“那就是诱拐犯。” 这种事就算不说他也看的出来,但谷河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想,那个人不是疯子也并非流浪汉,她转动脖子,这个房间……明显有生活的痕迹,以及一股浓重的腐臭味…… 她掀开地毯,白井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开始呕吐起来。 谷河看了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按下了报警电话,并将电话放在了白井的耳边。虽然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但白井还是接过电话,语无伦次的告诉接线员他们在城郊的废弃工厂里发现了几具尸体。 这是犯人经常使用的房间,找不到他们,他肯定还会回来。 谷河寻觅着,地上的锁链还有刀子都可以用来防身,但是,面对一个杀了好几个人的疯子,他们是否有能力一搏还未可知。 “砰砰砰——” 激烈的砸门声猛然响起,门剧烈的摇晃着,门外的人,虽然预料到很快会被找到,但这个速度还是令人感到意外。 白井抵住架子 白井俊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打击在rou体上的闷痛使男人恍惚。 真是倒霉,自从他毕业以后简直是诸事不顺…… 隐约之间,他耳边有声音响起。 …… 在我十二岁那年,母亲问我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说,医生。 但是这样的答案没有让我的母亲高兴,她的笑容就那样僵硬在脸上,像是用打湿了的软纸覆盖在脸上,一层一层,又被风干的样子。 “爱衣,以前不是说,长大以后也要一直mama在一起吗?” “嗯,我想和mama在一起,但是也想成为医生,也想认识很多人,看更多书……”我有些羞怯的说:“我是说,我会努力的长大的,mama。” 如果用心理学或者社会学上的概念来解释,这个时候,我正处于儿童社会化的重要阶段,开始明白这个世界并非以我为中心,开始领悟在“家”之外,还有着更大的世界。 要是那个时候,mama能认可我的愿望就好了。 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牵着我的手,沉默的回到了家。那天晚上,少时的梦魇又笼罩了我,而这一次,仍是母亲第一个赶往了我的身边。 我还记得我啜泣着告诉她,它们告诉我的,我无法拯救生命的那些话,母亲拍着我的头发,温柔的安抚我。 “你会支持我的,对吗?mama。”我迫切的想从她那里获得认可。 如果她那个时候能对我说,是,就好了。 她没有说话。 【我一定会很努力的】 我预想好的回答也没有派上用场。 要说那之后的生活还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每一次在过马路的时候,母亲都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也许太过小心了,她总是看着红灯转向绿灯,绿灯又转向红灯,过了很久也不去迈动她的脚步。 “mama?” “爱衣……”母亲用她的手抚摸着我的侧脸:“如果能一直照顾你就好了。” 我不知道那是否是她将死之时的预感,可是就在那一天,那无形的,属于黑夜的力量在我背后拧成一股,它们推搡着我走上马路,疾驰的货车迎面像我撞过来,而我的mama紧随其后,将我扑开。 我们赖以生存的一切,原来可以像玻璃一样碎裂。 ……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 她做出这样的行为是因为爱,我从来没有质疑过。 …… “谢谢你,老师。” 白井老师昏了过去,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当然没办法对抗那个疯子。但是,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从镇上的警局到这里需要20分钟,经历了刚刚那番周折,保守估计,我只需要再撑10分钟就好。 “我们已经报警了。”我一步步的向后退,也许是因为只剩下我的缘故,对方也像猫捉老鼠一样将举着酒瓶的手放下了,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这是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的一种方式,但我猜他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也许是杀人者无师自通的才能。 “但我想,这句话无法给你造成威慑,你如今的罪行需要一条命来偿还,但跨过了那条线之后,在缀上更多罪行也无非是用一条命来偿还。” “如果能在死前多杀几个人,对你而言,应该是一个具有性价比的选择。” 他抖动着肩膀,他在笑,从无声到有声,从微弱到激烈,从急促到快要窒息…… 啊,感谢。 其实我很欠缺在危机时刻做出决断的能力,你知道,多思使人过度谨慎,有时候我也会羡慕那些直觉派,不需要非多少力气就能做出最优决断。 偶尔在我身上爆发的这种临时决断,简直是一种奇迹。 至少从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道理,占据高处也不要得意忘形,从今以后,我会用这一点时刻勉励自己。 我用力的推倒了身边的架子,垃圾袋、空酒瓶、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劈头盖脸的向他砸过去,他抬脚踹开了这些零落的东西,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次靠近他将美工刀捅入的机会。 这个时候,一定要立刻、快速、一刀致命。 血像薄雾似的喷溅出来,我被人很用力的甩了出去,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死了,在刺耳的警笛声中,我模模糊糊的想。 明天好像是我的十六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