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跑
傍晚六点多的光景,霞光满天,村子里变得热闹起来,鸡鸭在阵阵的尖唤下归笼,路边对草地依依不舍的老牛停停走走,粗壮脖颈上坠着的铃铛,在主人催促下,叮叮铃铃的作响,鼻子喘着粗气,时不时“哞哞”两声拖着笨重的身躯以示抗议。 各家各户的呼声时近时远,小孩儿叽叽喳喳飞奔得迅速,踩着夕阳下的脚步追逐自己长长的影子;灯点亮,烟囱里冲天的白雾伴着红霞,纠缠在一起。 姚红花扛着锄头往家走,碰到认识的人打招呼:“吃饭啦?” “吃啊,你才从地里回来,家里丫头给做饭没有?” 姚红花看了眼自家方向,烟囱里是没动静的,笑了笑,“做啥做,懒得要死哩,等着我伺候呢!” 那人捧着碗笑,“说啥呢,在丫头多勤快我还不知道嘛?全村的娃娃就她最这个——” 对方竖起大拇指,以示认可和称赞。 姚红花眼角笑出褶子,没多说,加快脚步回家。 扔了锄头进厨房,冷锅冷灶的,她脸拉下来,黑沉沉的。 “许康—许康——!” 许康在打游戏,听见他妈叫唤,扯着嗓子应:“干啥子!” “你姐死哪里去啦!这都几点了不晓得煮饭,读点书咋了,当自己是大小姐啊?我欠她的啊!” 许康抓了抓耳朵,没理。 过了会儿姚红花又是骂骂咧咧又是摔盆砸锅的,叮咚啷当的响,吓得鸡鸭也跟着叫,烦人。 游戏输了,他骂了声火大的站起来,冲了出去。 “有完没完啊,你下午把姐打一顿,又想干啥?” 姚红花看着他帮许在在说话,火也跟着一下冒起来了,“你咋跟我说话你!我是你老子,打她不得了?你是不是皮痒,也想挨揍!” 她在洗锅,正举着锅铲,手一抬。 许康麻溜的往旁边躲,“奶——我妈要打我!” 姚红花咬牙:“你这小兔崽子!” 没过多时,老太太从门口走进来,指着姚红花叫嚷:“你敢的你打我孙子!” 许康趁机告状:“奶,妈她今天还打我姐!” 下午姚红花对许在在下手那会儿,老太太出去遛弯儿不在家,不知道这件事。 当下听了也没什么反应。 姚红花不跟老太太吵,瞪了许康一眼,使唤说:“把你姐给我喊下来!天天就知道关在那个楼上偷懒!” 许康撇了撇嘴。 溜上了楼。 许在在的门是掩着的,他站在门外,“姐?” 没反应。 以为她在睡觉,毕竟下午挨了打。 他是知道的,以前他姐挨了打就喜欢把自己关屋子里不说话。 于是敲了敲门:“姐,妈叫你下楼。” 许康等了半分钟,最后抬手推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开灯。 他歪着头看了看,窗帘也关着,很昏暗。 “姐?” 没人应他。 许康开了灯才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之前他姐带回来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一慌,下意识的就要找他妈。 余光瞥见书桌上一沓粉红的纸币,他上前拿起,然后冲下楼。 “妈—妈——!” 姚红花在切菜,“你叫魂啊!” 许康冲进厨房里,“妈,姐不见了!” “啥?” “姐!”许康喘两口气,“姐的东西都不见了,她走了!你把她打跑了!” “啊——”姚红花一声惊叫,拍下菜刀,“这杀千刀的死丫头!” 她不信,要上楼去看。 “姐她留了钱!”许康把许在在留下的钱拿出来。 姚红花嚎声戛然而止,脚步也停下,瞪着眼一把夺过去,捏了捏,“多少钱?!” 许康数过了,“一千五。” 姚红花擦了擦手,自己也开始数,数完后把钱收好,接着又骂:“真是想造反啦,这家说回就回,说走就走,当真是被野男人勾起跑了!就知道女娃不中用的,还不是给别家养!” 许康嘀咕:“还不是你要打她……” “她是我生的,打不得?” 姚红花心里一转就知道许在在是被她打怕了,还算识相,留了钱,不然她非得再抽她一顿。 想到这丫头片子耍了个劳什子对象,定是越学越坏,当即呵着许康:“你去你给你姐打电话,告诉她这么有胆子,下次就别回来了!” 许康才不听,腿一迈跑了。 姚红花在后面叫他烧火。 许康不乐意,迎面看到他爸,便道:“爸,妈叫你去烧火!” - 许康把药拿给许在在以后没多久,他又跑到了河边去。 姚红花还在地里。 老太太也不在家。 许在在在房间里静坐了半晌后,爬起来收拾东西要离开。 她知道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的,姚红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姚红花下手重,她没那一处不是疼的,最疼还是脸,嘴角是破了的,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脸颊顶着重叠的巴掌印高高的肿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东西往箱子里装。 把摔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那块表被她拿着擦干净,重新收进包里。 她明白,姚红花在意的倒不是她跟邱绥如何,也知道她现在跑了,之后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姚红花看重钱,所以她留了钱,也好过姚红花无休止的纠缠。 九月中旬的天气,还是热。 许在在换了长衣长裤,头发也披散下来遮住脸,怕自己被发现,一路上连头也不敢抬,逢人打招呼,她急急走开一声不吭。 经过一路折腾辗转,终于到了县城。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她站在陌生的街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很累,想哭,眼睛涩涩的,满身汗气,黏着皮rou,难受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还疼,头晕晕的,肚子也饿。 下车后她找了药店买口罩,才敢抬眼。 她招蚊虫叮咬,就算长衣长裤,夜里的蚊虫都能想方设法的叮她。 用手去挠,碰到被打伤的地方,无声的抽气,委屈不断的被放大,涌出来,想去找邱绥的想法愈渐强烈。 可她不敢。 她这么狼狈。 哭过的脸又沾了汗,现在干干的,像是被什么拉扯着,许在在麻木的又站了会儿,害怕不安全,慢吞吞的拖着东西打算找个宾馆住下。 到了门口,她去找自己的身份证。 手机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