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十五岁
2.十五岁
2. 我和苏小姐见面是她的十五岁。 那天是她的生日宴,我才知道苏家原来有这么一个私生女,就像是角落杂草无意中生长出的花,背着所有人野蛮生长。 苏小姐是花,也得是海棠,像她的名字一样。 海棠花朵朵簇拥,大片大片的浅粉色,只能看见她的侧影,在花海中若隐若现。后来我总做梦,也许那一天就是做梦,苏小姐低头弹琴,浅浅笑起来,一切景致都模糊不清,听不到群群白鸽飞过头顶的展翅声,满座潮水般的哗然,嗅不到钢琴旁的海棠花香,昨日下雨,草地留有潮湿,裹挟一股泥土翻新的气息,唯有她如水中花,镜中月,那般清晰又虚幻。 沉重的曲子在她指尖如此轻灵,就像是蝴蝶飞过头顶。 最先响起的是苏先生的声音,他摸了摸权杖,前些天腿部受了枪伤,现在需要权杖扶持走路。他今日迎客,黑风衣携带着淡淡的硝烟气息,约莫是才杀了人,那般冷的声线,“她是我的meimei,苏棠。” 同父异母,也许同母异父。 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我问,“需要做什么吗,家主?” “让她活到十八岁。”苏先生平静地说。 “之后呢?” “没有之后。”他说。 苏家只允许一位继承人,私生子没有资格在这场只有一个赢家的战役存活,短短四字已经是她的一生。我说好,却转头去看她,她还在弹琴,也许是下一首,也许还是这首,我不懂钢琴,只觉得世界上怎会有那样的音乐,你只需听两三音,便能得知她的心绪。 还好杀手不用弹琴,不然我先死一定是因为我的心。 3. 最先开始的一个月,我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她每天都弹琴,台湾天天下雨,潮湿天气,嗅到柑橘腐烂的气息,甜蜜又刺鼻。早上弹琴,下午弹琴,晚上弹琴,我坐在台阶上,透过窗帘看她。 她寡言少语,或者根本不说话。 在她这个年龄的女孩都在学校,我是杀手,我也没读过书,可我路过街头,却能看见与她同龄的少女穿着白衬衫,蓝色短裙坐在摩托车上看末班电影,满地梧桐叶。她们嬉笑打闹,吃一个甜筒湿哒哒地流到指尖,用舌尖舔舐像小猫,或者顶着铃声冲进校门口,声音如潮。 这些都是她不曾知道的事情,都是她未曾谋面的世间。 苏小姐很沉默,她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倾诉口,马来西亚的仆人只会端着果盘傻傻地站在门外,来自意大利的家教老师常醉酒。 她一个人坐在窗口,看外面的景色。 可窗口的外面还有外面,这是她一个人的森林,走不出去的迷宫,只有无声草木与漫天飞虫。 她像橱窗的娃娃,偏瘦削清冷的面颊,黑夜般浓稠的眼珠,没有血色的唇,就像幅素描画,她是其中唯一的素白,犹照水晶宫。 我们开始交流是因为我教她如何组织枪支。 她是个天才,学什么都很快。可我怀疑她的孱弱连叩响枪口都难,烟火气擦过指尖,烫到虎口,苏小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对了吗?” 中了十环。 我略微惊讶,更惊讶她的开口。 “是的,小姐。以后遇到危险,您就这样开枪。” “怎么样可以杀人?” 我诧异于她的问题:“您想杀谁?我可以帮您。” 毕竟我是她的刀,只能出,不能收。 她看向我,漆黑的瞳孔发射出子弹般冷又狠,像是一匹雪地上的孤狼,“苏沉舟,我的哥哥。只有杀了他,我才有自由。” 我突然发现我错了,她明明和苏先生那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