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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发给百姓?城里眼看就快饿死人了!”不管文永富怎么问,商若谷就是不回答。文永富急了,边朝外走边嚷嚷:“平时专讲大道理,关键时候不说话。你商若谷升了官忘了本,我文永富还没有!你们官府不作为,我姓文的回家卖房卖地,像当年一样,发粮食,救百姓……”“老文,站住——”商若谷终于出声。“回来,听我说。”商若谷招招手,动作有些迟滞。待文永富走回跟前,商若谷长叹一声,缓缓道:“京里的赈粮五天前就到了,可没有一石入了州府的仓库,全搬到覃家去了。覃辉认识吧,也是你们商会的。他是州长的连襟,这次邓州赈粮的转运使是州长的姐夫。邓州风水好,鲜有遭灾的时候,也就是少有贪墨的机会。此次赈灾事宜,州府里上上下下早打点好了。所谓赈粮只是名义上的,州府会通过覃家的商铺高价卖出去。至于百姓买不买得起,会不会饿死人,就顾不得了。‘遭灾了嘛,难保不死人的。’这是州长的原话。”文永富听得血脉偾张,迭声痛骂州官们是“黑心的畜生”,竟是连商若谷也骂了进去。“我有钱,咱们还像当年那样,大不了我散尽家财,也不能任由他们拿人命换钱!”文永富扯住商若谷的胳膊,殷殷地说。商若谷拍拍文永富的手,摇摇头,说道:“老文,上回和这回不一样。上回要对付的是东夷人,这回要对付的是自己人。和东夷人斗,只要不投降就能当英雄;和自己人斗,搞不好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文永富拍着商若谷的肩膀,大声说:“怕什么?你这读书人不是最爱同我讲什么大道理。现下就是坚持你那些大道理的时候。你若不敢,我可瞧不起你。”商若谷深深看着眼前的老友,感慨道:“从前是我心窄,总说‘商贾之人如何如何’。实则,人品上乘者,无分职业出身。不论是商人还是书生,都有一颗企望家乡兴旺、人民安乐的心。”商、文二人相视一笑。之后,商若谷倾尽全力,文永富散尽家财。那年的灾荒,邓州没有饿死一个百姓。州长和转运使都因此升了官。商、文二人也因此将州长、转运使和州府上下全得罪个彻底,被治了个“官商勾结”的罪名,流放南涯岛。流徙之路上,戴着枷镣的老商对老文说:“当年文弟救了家父一命,今日又受愚兄牵连要赔上身家性命。我救不了文弟,无地自容,所幸可与文弟一同赴难,也算成全了你我相知之谊。”同样戴着枷镣的老文哈哈大笑,调侃道:“小时候在巷子里遇见,你说你是读书人,不和我这买卖人一起玩,如今却说愿意和我一起死。我竟也当得起你这读书人一句敬重了,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老商和老文双双死于流放之地。商家入后宫为妃的孙女也受到株连,被罚入冷宫。商若谷是我爷爷,文永富是我外公。我叫商冰壶,名字是爷爷取的。外公问过爷爷,这名字有何含义?爷爷说:“邓州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鄢穆妃的故事穆州四季分明:夏有酷暑,冬有严寒,春来飞花,秋染红叶;人的性情或许也受四季所感,爱与恨,俱浓烈。有句话说:穆州出情种。于是便有了许多生生死死的故事。“孟允只爱鄢甯。”因为这句话,穆王府里只有一位王妃。那些坐不上龙椅的皇子们,在每一次皇位更迭的时刻,必须告别京都,告别前半生,到各自的封地里,小心翼翼过完余生。孟允是最小的皇子,被奶娘和侍卫们轮流抱着来到穆州的时候只有三岁大。哪怕只有三天大,该离开的也必须离开,不由分说。王爷们的生活里充满了各种忌讳,为了躲避,能做的事情不多,哪怕封地相邻,也不得擅自相见。除了被记录在皇室族谱上的血脉渊源,经年不见的兄弟们,许多已记不清彼此。或许,这样的规矩本身就在推崇淡忘——若忘记了过去,便忘记了某些可能。衣食无忧却了无生趣的日子是可怖的,用许多女人来填补生活的空白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各州的王府里挤满了各样的妻妾。没有其它王府的闹哄,也显不出穆王府的和睦。穆州不富也不穷,穆王府不大也不小,烦恼不多,幸福不少,一切都好。王爷和王妃犹是年少,相信天荒地老。“一生一代一双人”,这六个字是穆王爷孟允在大婚之夜亲手写下的,后来被装裱成卷,挂在卧房里,见证了所有的浓情蜜意。王府不同于州府,是个封闭的存在,无论建在多热闹的地方都不免产生遗世独立之感。京都及国中的一切政事,皆不准让王爷们知晓,这些看似离皇权很近的贵族们,其实对自己的国家全无所知,所以,除了小孩会长大,大人会变老,王府中的每一年都和另一年没有太大的不同。又是一个秋,树叶尚未落尽,久无访客的穆王府忽然来了差官。我站在庭院里,孟允的手从身后搭住我的肩膀。“皇兄龙驭宾天了。”我听见他说。我把手搭在孟允的手上。“今年是暖秋,凉意不重,树叶都迟迟不落,你的手倒比秋意更凉些,还是把普洱换成姜茶吧。”我浅笑着说。“甯儿,皇兄龙驭宾天了。”孟允扳过我的身子,面对面地说。“知道了,我这就把素服找出来。”我仍是笑着,对孟允说:“外面的事再大,在这府里,都不及喝一杯姜茶要紧。”“或许,我们要去京都了。”孟允说。我收起浅笑,疑惑地看着他。“这次国丧,无人离京。”孟允轻吐出八个字。风乍起,迟到的秋意终究还是来了。抵达京都已是隆冬,草木犹然带绿。京都从不下雪,只是多雨,淋漓不尽的水珠从春夏滴到秋冬。这里冬不寒,夏无暑,终年花开。在穆州,色彩随时节而变,人用眼睛就能分辩四季。在京都,靠的是感觉:有雨时,感觉雨水的温度;没雨时,感觉不同的花香。甄蔚其人就像京都的天气,让你看不出变化,只能尽力去感觉。在我学会感觉以前,她在我眼里,是一尊活雕像。甄蔚的容貌方方正正,浓眉大眼,宽额高鼻,美则美矣,却不带一丝女人的娇媚。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紧绷,只是自然的平静,佛像一样端庄严肃,稍微看久一些,都会分不清它究竟属女还是属男,是一张让人生不出绮思,也不敢有邪念的面孔。“名分便是身份,穆王妃还是一以贯之的好。册穆王妃鄢甯为穆妃鄢氏。”甄蔚说。她这尊雕像是石造的,冷酷、坚硬,打不碎。鄢氏,有姓无名,就是皇宫对待女人的态度。只有甄蔚是特别的,有姓也有名。不仅因为她是孟允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