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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肌rou绷紧了。他径直走向主屋一侧辟出来的矮砖房,他知道李沉舟这时候通常都会在里面,他的余光甚至已经捕到其中的人影。他挣开心头漫布的浓云,踏脚跨过被雨水蚀烂了的木头门槛,轻轻地似乎还带着期待地,“大哥?”李沉舟坐在那里摘菜,记得今早他看到康出渔指挥勤务兵挑着城里新鲜的芥兰和黄花菜过来,那时康出渔还对他说:“五爷,今儿能吃上黄花菜炒木耳!”他当时郁着气,没有在意,此刻想起来了,便很觉得那句话的可亲。黄花菜炒木耳——李沉舟做给他的;做给他,捎带着那些还算中用的鸡犬。鸡犬是沾他的光,大碟小碟,一筷一筷地,最后大家吃得都满意。那些鸡犬——就是康出渔他们,跟着他也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跟着他,跑前跑后,嚷嚷叫叫。他虽说心里总是不无鄙夷,但这么多年下来,却到底是习惯了。康出渔和黄花菜,康劫生跟美寡妇,小丁和吉普车,一些泛着衣服的旧色的人物,经过这么些年,也终是成为画面的一部分——让他始终嫌弃然而也不会主动丢弃的一部分。他们尽是些鸡犬,但鸡犬有鸡犬的温情。他想起他跟李沉舟进行的对话,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李沉舟的意思了。纵然都是些琐碎乏味的角色,纵然料理的也都是些琐碎乏味的事,纵然他打心眼儿里认为这些个角色无足轻重到仿佛鞋面上的尘埃,可那也是已经认识了好些年的尘埃了,不是麽?——若干个并不连贯的闪念,一瞬间于柳五胸中上下浮泛,如鱼的吐泡,一连串清亮的透明的咕嘟咕嘟。因着这些咕嘟咕嘟,柳五的眼底变得柔软了,而他自己并未发觉,他还在看着李沉舟手中的黄花菜,心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以后一有空,我就来跟大哥一起摘菜,该也是有意思的罢。就很想这样告诉李沉舟,之前他已经唤过一声了,李沉舟似乎没有听见,仍旧低着头看那些黄花菜。柳五走近了点,再次道:“大哥。”李沉舟的头发晃了晃,手里还攥着一小把黄花菜。他顿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柳五的眼。柳五一愣,嘴巴微张又闭合。视线中,李沉舟眼眶发红,眼里蓄满泪,直直地瞪着他,久久地瞪着他。他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就那么像是要穿透他的灵魂般地瞪着他,瞪着他的是那双因惊恸到显得有些呆滞的睁大的眼,眼里框满了泪。李沉舟就那样瞪着他,不施谴责而谴责,不表厌愤而厌愤,到后来这两样感情也消失了,那双眼里的呆滞愈浓而恨恶愈淡。李沉舟慢慢垂下头去,肩膀似是一抽,而后抬手抹一把泪,便继续摘那些黄花菜,一下一下地,再无章法。所以他知道了,柳五也呆滞了半晌,回过神后这样想。最后一丝类似于求生的渴望——即使知道已毫无希望而硬自生发的若游丝般的希望,促使他又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大哥?……”带着知晓自己犯了大错的孩童的惧怕与胆怯。李沉舟没有回应,他仍旧低着头,肩膀垮塌。柳五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目光已有些慌乱,他甚至希望这时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做。在原地钉了一会儿,他感到越来越多的不自在,捏了捏拳头,他半退半拐地回到院子里,大口地呼吸。如此过了好几分钟,他觉得自己又回来了,定了定神,叫住路过的一个勤务兵,“上午有谁来找过李爷?——嗯,萧师长来过麽?”除此,还有谁会这么快地通知李沉舟?那名勤务兵头一点,“报告团座,是!——萧师长上午来找过李爷,就在厨房里见的!”柳五听了,还是呆了一呆,所有的钉子都到了位,棺材盖该动不了了吧。挥挥手,他让勤务兵走开,留自己独自面对这天与地合成的无比巨大的棺材。但是他还惦记着那道黄花菜炒木耳,整个下午和晚上他坐在会议室里听萧开雁介绍冬季防御部署的时候,他就在一直想着待会儿回去是不是还能吃上黄花菜炒木耳。柳五没有太多跟情人冷战的经验,更没有任何铸下大错被情人冷落的经验,他带着一丝丝天真想着也许今晚还是有黄花菜炒木耳吃的,大屁股再怎么生气也还是在摘着黄花菜,不是麽?他越过会议桌望向窗外沉沉的早黑的夜,几乎没怎么听萧二都说了些什么。而萧二的脸色看去也不大亮堂,他的眉心挤在一起,目光也较往日迟钝,他嘴里说的是岳麓山、捞刀河,整个人却给人一种在思考战事以外的事情的感觉。柳五偶尔拉回视线,打量打量萧开雁,正巧也碰上萧二无意地看过来,两人四目一撞,皆是面色不豫。柳五是很想将眼下的所有挫败感都归罪于萧二的,他不习惯自责,故急需找一个有瓜葛的替罪羊来承接他的怒火和郁忿。他瞭着萧二,预备就他所讲的战略部署中抓些棘手处问住他,让他下不来台,可是他的心头被更大的云团笼罩住,这个念头一滑就过去了。他又想起康出渔说的李沉舟会做黄花菜炒木耳给他吃的事,隐隐约约地,他的肚子有些饿了。那晚柳五回去营地的时候,冲着那间亮灯的大屋往里赶,没注意到门外边披着脏棉衣的康出渔,“五爷!五爷!——您回来了!”柳五却是已站在堂屋里,望着桌上留给他的饭菜,他在找黄花菜炒木耳,但是没有。“老康,你不是说今天吃黄花菜——”康出渔跟了进来,耳朵鼻子冻得水红,“今晚的菜是我跟小丁做的,那小子躁死人,我还没开口,就哗哗地把黄花菜倒油锅里炒熟装盘了。我在外头洗猪rou,进去一看,嘿,木耳也已经跟鸡蛋一起下了锅。最后的猪rou炖粉条,我不敢再给他做了,自己开火慢慢地炖,知道五爷晚上开会,早回不了……”康出渔把声音压得很低,他瞅了瞅西边李沉舟紧闭的屋门,拿手摸摸脸,“帮主早早吃过了,吃得不多,我今儿去指挥营转了一圈,听说小兆牺牲的事,又见着萧师长的副官。那副官说小兆被追授了什么上尉,抚恤不会少,那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萧二爷还会自己给一份,算是他对不起帮主的。我回来时又正好碰上萧二爷出来,大概萧二爷是亲自向帮主报丧来了,这也好,倒省得我来向帮主说这事儿。帮主今儿一天都不说话,黄花菜摘到一半就丢下进屋了,门关着,我也不敢去打扰。两顿饭都是我端去门口放着,过会儿来看,倒是也吃完了……”康出渔反复搓着脸,讲着讲着就有些刹不住,“唉——小兆也是,运气不够好,虽说这战场上子弹不长眼吧,可也有活下来的不是?就是运气不够好,没啥说头!帮主一惯念着他的,会伤心也正常,等日子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儿,该吃吃,该睡睡——没见谁难过上一辈子,没啥大不了……”捂着嘴巴出哈欠,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