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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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藤鹰司第无数次背着课长给酒吞发去交涉密函,仍在绕着弯子劝酒吞放走茨木。 他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假借课长的口吻说任何话,只告诉酒吞:“普通居民无故失踪是重大治安事件,我们几乎没办法继续隐瞒下去。他有正当的工作和正常的人脉,这样突然失联肯定会引起sao乱。” 酒吞收到密函,故意什么反应也没有。 半小时之后,近藤却从同事那里收到一段监控——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茨木就职的工作室楼下,他走出来之前,还毫不避讳地转身跟车里的人道别,可当茨木上楼之后,那辆车却始终没有离开。 “妈的,防我们防得这么严!”近藤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只得再次作罢。 茨木回到工作室,假称之前的“失踪”是身体不舒服去了一趟医院。而他则意料之中地从商务助理口中得知,Kral的事务所近日有一个活动想要与他合作。 “茨木前辈,说来你都不能信,Kral用了两年的造型师突然一下病倒住院了,据说是从来身体很好的一个人。”商务助理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卡在了茨木的预判上。 “这也是有可能的,”茨木一笑,“最近外头乱七八糟,我对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茨木借伸懒腰的工夫环顾了一圈,屋中所有人状况正常,不过三五个同事的脖子上还趴着艳红的蛊虫。 他稍稍放心了些,并把话题引回正事: “那咱们去他事务所?今天还来得及预约吗?” 商务助理果然再次面露难色,并告诉茨木:“Kral那个臭脾气你也知道。他非不让其他人插手,说是定好了一家西餐厅,等你回来了要跟你当面详谈。” 这么迫不及待就安排好了鸿门宴? 茨木揉了揉眉心,假作深受困扰的样子:“趁今天见一面定下来不就完了?这人可真是够麻烦的。” “要不我问问今天能不能安排?他经纪人也挺着急的。”商务助理说完,就去隔间打电话了。 约摸过了十分钟,他毫无悬念地告知茨木,Kral那边餐厅已经定好了,时间就在今天中午。 不过,见惯世面的商务助理还是对这样的做法有所警觉:“这人一直强调要跟你单独聊,连我都不能跟着去,怕不是要提什么过分要求吧?” “真要有事,我就说我自己不能决定,然后联系你。”茨木说着,从窗口瞟了一眼楼下的停车位,送他来的那辆车依旧纹丝不动地停在下面,“那今天就不麻烦你陪我跑这趟了。” 酒吞显然料定了茨木很快就会动身,估计对“Kral”的用意也是有所觉察的。 一旁的小同事见茨木一直盯着停车场,八卦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茨木哥,今天是有车接送吗?你以前不都一个人坐公交来上班吗?” “那个人出现了,所以在交往。”茨木颠覆了大家对他平素的印象,对自己的情感状态全然不作掩饰。 “诶?所以对方也是——” 茨木点点头:“是个很出色的男人。” 惊起的一片喧哗声,茨木忍着笑站起身,扯过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肩上,留下背影扬长而去。 黑色的车身疾驰过繁华的马路,在距离终点两百米开外的地方转入一条暗巷,停了下来。 酒吞压住茨木深吻上他,灵舌细细密密地扫过他的齿关,卷着他的舌头纠缠了良久,像要把尽量深刻的烙印留下来。 “多加小心,本大爷总觉得今天会事出反常。”酒吞出奇认真地盯着茨木提醒道。 这种时候,他总下意识地希望自己能替茨木包揽一些事,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又觉得荒诞,毕竟他们比肩共存、相互扶持才是走到今天的原因,茨木因而不得不独自面对属于他的挑战。 “……挚友放心,‘漫’的破绽我已经看清了,我今天是去终结祂的。”恋恋不舍地剥离唇舌,茨木对他的鬼王说道。 “秩序又在扭曲。祂上回没能狩猎成功,这次为了跟你对抗,祂又从猎物身上咬下了点东西。”酒吞轻叹,“其实‘漫’最恶毒的算计就是把自己也变成毒物,你就算吃了祂,祂恐怕还有后招。” 茨木却无所顾忌地露出一个宽慰酒吞的笑:“挚友能用魂体封印蛊元、尸丹和血涌,现在什么事都没有,那我一样能让‘漫’止步于我这里。” 他们是对等的,这样的理由才最能让酒吞信服。 酒吞出神地盯着茨木的这个笑容,那双金瞳还是这么澄明、通透,令人无法相信他能驭使最黑暗的血降与蛊毒之力,连蔓延整座城市的“虫患”都源于他的起心动念。 酒吞不由伸出手背宠溺地抚过茨木的脸:“尽快回来,让本大爷看见你好好的。” 茨木点点头,拉开车门,走下了车。 一路朝着助理给的地址前行,穿过幽静的小路,拐过几道弯,茨木在一座围着洁白的铁艺栅栏的独栋洋楼前停下,这里是此行的终点。 眼前是一座闹中取静、隔绝尘嚣的茶餐厅,主演恐怖影片的男艺人选择这种地方请客,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不过茨木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地方,倒很符合“漫”占据Zora身体的时期喜欢的风格。 茨木隔着衣袖攥了攥手腕,他今天贴身戴着一串由墨晶打磨而成的手链,是酒吞临出门时亲手交给他的。 “这是一个锚,跟脚底下的世界连在一起,让你不至于迷路。”酒吞那时说。 茨木意识到,这是在预判他会遭遇一些脱离真实的境遇。 侍者将茨木引进去,也不知是工作日的缘故还是Kral刻意清场,整座餐厅竟看不见别的客人的身影。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甜腻花香,应该是某种天然精油调制的香氛。 越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气味愈发浓郁,直到茨木经过一个转角,迎面就看见Kral抱着一本菜单端坐在椅子上。 Kral的人设和一贯的风格茨木是知道的,他这人最喜欢拽拽地歪靠在椅子上,从上到下没个正形,跟“优雅”“绅士”素来不沾边。 如此看来,眼前的人还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我来了。”茨木索性走上前,大大方方地落座,并随性地打了个招呼。 “麻烦给他一份菜单。”Kral吩咐侍者。 茨木看出对方一点没有伪装的意思,甚至从他迥异于Kral本人的言谈举止中读出一种不屑。 他微微一笑,直白地问道:“你就这么势在必得么?” Kral听出茨木的语气,动作不自觉地僵了一下。随后,他将手头的菜单潦草地丢还给侍者。 “从你进来开始,我想要的就跑不了。”Kral说。 他用余光锁定侍者的身影,看着他们把餐前的酒和面包放在桌上、而后识趣地退出屋外。 再无旁人搅扰的餐厅里,寂静的氛围蔓延开来。 “那个恐怖悬疑电影节是个挺重要的活动,咱们不先聊一聊么?”茨木开口,出其不意地将话题强硬地拉回到工作上。 Kral面色一沉:“你倒有心思谈工作?” “当然,”茨木坦然地拿起面前的餐前酒,抿了一口说道,“工作室还在等我消息呢,咱们聊清楚才好走流程。” “刚好,我这边经纪人也挺急的。”Kral咬着牙说出这句,面色假意松动,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来。 他的眼底分明划过一道狠意,因为他听出茨木根本不是在说工作,而是在用一种潜在炫耀的语气表明今天过后自己的人生仍会照常。 茨木故意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话意切入对方的个人风格和这场活动的定位,开始分析起来。 他说着说着,故意抛出几个颇具创意的提议,那是正常艺人听见之后会两眼放光的话题,面前的Kral却渐渐地不耐烦,好像在压制着什么东西,眼底分明挣扎着躁动,显然已经没有余力专注在正事上。 很好,再失控一点。茨木心说。 “种子”蓄力猎杀的时候往往不会有很好的耐心,茨木的拖延是有意为之。 话题推进到Kral自身的劣势弥补,茨木比起试镜那天用词温和了许多,但他确信,这是对Kral来说最糟糕的话题——一个心无定性的艺人,在行业里被评头论足久了,对自己的长相会产生扭曲的焦虑和不满。 而当“漫”落进了这个身份里,流淌的念头还会穿过独立意识之间的壁垒,如此不再需要互联网的传播,他人内心深处恶毒的评价会直接化作念头冲击“Kral”的意识、时时刻刻阴魂不散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他甚至能感同身受地领悟到这些人谩骂时那种冲动、厌恶、膨胀的情绪。 “漫”迟早会被祂这位宿主身上的定时炸弹引爆,从而露出失控的一面,也正因如此,茨木才故意推进到了这个话题上来。 果然,他才平铺直叙地分析了没两句,耳边竟次第响起尖刻的干扰音—— “他是素人吗?长得好普通啊!” “高中辍学的混混,仗着老爸有钱而已。进娱乐圈会有人买账吗?” “事务所今年要关门了吧?签这种毫无素质的歪瓜裂枣来。” “哥哥做戏子真给家里丢人!” “他也就靠演恐怖电影了,你不觉得那张脸白得瘆人吗?真不相信他都能有粉丝……” 恶意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受到的关注越多,吸引的敌意也就越大,这不失为世间诸多的无解之一。茨木依旧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分析着电影节其他嘉宾可能选择的风格。 Kral的灵魂却已开始冒出黑气,像一只泄露着随时准备爆炸的煤气罐。 那些声音由远及近地在茨木脑海里回荡,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一瞬间,它们取代了屋内安静的环境,让茨木陷入一种“真实”的嘈杂。 尖刻的攻击模糊了目标的身份,针对Kral的挑衅在不觉中转向了茨木自己—— “听说那家的独生子有阴阳眼,可不就是怪胎吗?” “不好好念书非要画什么画,听说还沉迷恐怖电影,像别人家小孩的一样上学找个工作不行吗?” “早说他是不吉利的小孩,父母死这么惨,八成是让他给克死的。” “天生鬼子……不祥之物……” “你不过是混沌之中最微末的‘种子’,‘虚无’什么也不是。” “你蜷缩在人类之中是为了逃命吧?”